女反贼不理会那五个人的冷嘲热讽,淡淡道:“你不是来审讯的。”
“何以见得?”
许崇从地上爬起来,改为坐姿。
“不等身体适应规则强度,最高只能下到第四层。”
女子继续说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却还要继续往下,证明你根本就不是前来审讯的……伱是窦天渊的什么人?”
许崇没有回答,眯起双眼问道:“这一点,你们好像都很清楚?你们都下去过?”
“蠢货。”
一个离得较远的人犯嗤笑,“真是不长脑子。”
许崇面无表情的扫了那人一眼。
“我没下去过,但我见到别人下去过。”
女反贼仿佛很有耐心,“无论是人犯、探监,还是你们血衣卫,都会在这一层待上三天,而后再往下,这很容易看出来。”
“原来如此……”
许崇也明白了过来。
很可能,七层诏狱,每往下一层,规则强度提升,重力也会跟着提升。
从第一层下到第二层,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是因为他在第一层住了五天。
而从第二层,到第三层,再到第四层,他都没有做什么停顿,硬扛着变大的重力继续往下,所以才会出现趔趄和摔倒的情况。
顿了顿,许崇看向女反贼:“你需要我做什么?”
又是反贼,又是死囚。
两者兼具,却来提醒他一个很明显是朝廷的人。
肯定是有所需求的。
果然。
女反贼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等三天后我再告诉你。”
“可以。”
许崇盘坐好,闭目养神。
“喂,你一个朝廷官员,却要跟死囚,还是反贼做交易?”
“就是,比我们还没有底线。”
“啧啧啧,血衣卫,真是烂到了根儿里啊。”
“……”
各种嗤笑,不屑。
许崇一概充耳不闻。
那女反贼也一样,应该是早就习惯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面板上的灵源,在这三天内终于又生成了一点。
等于是恢复到了钦天监福地的标准。
“果然,越往下,灵源生成速度越快。”
许崇暗自点头,睁开双眼。
此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已经完全适应了第四层重力,行走坐卧不会再受到任何影响。
“说吧,要我做什么?”
许崇看向女反贼。
其余几人听到动静,也都从茅屋里出来,好奇的看了过去。
死,他们肯定是要死的。
但如果能在死前,见识到反贼死囚的惊天密谋,还是很有意思的。
然而。
女反贼勾起嘴角,目光从另外五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帮我撕烂他们的嘴。”
“我本就打算这么做。”
许崇长笑而起。
“你疯了?!”
“我们几个都是重要人犯,还有很多秘密没有交代。”
“你敢擅自用刑,不怕窦天渊剥了你的皮?”
“混账东西……”
几人皆是震惊不已。
说怕倒不至于。
能被关进第四层还没死,要么是真嘴硬没交代干净,要么是外面以为他们没交代干净。
无论哪一种,他们早就尝遍了血衣卫的刑罚手段。
区区肉体痛苦,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
但他们想不明白的是,这个血衣卫的人,怎么就那么大的狗胆,敢当着他们面儿跟反贼交易,还要帮着反贼撕烂自己的嘴?
“再多说几句,一会儿你们就没的说了。”
许崇脚步不停,朝着这几天骂的最凶的那人走去。
“哼,在这里,谁也不比谁强,有种你就进来。”
那人摆开架势,冷笑连连,“反正我也要死了,死前能杀一个红皮狗,也算赚的。”
的确,在没有劲力的情况下,大家都是普通人,差别都不大。
无非就是谁的身体素质强点儿,谁的力量就大点儿。
但许崇没有丝毫被吓到,直接跨步而入。
砰!
人犯一拳打在许崇胸口,许崇一拳打在人犯眼眶。
二人同时倒退数步。
“再来!”
人犯一声咆哮前冲。
砰!
砰!
砰!
拳拳到肉。
许崇开始受伤。
口鼻溢血,面庞红肿。
但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与不弱于自己的人战斗。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
原来,只有血肉之躯作为武器的话,打一个同样的血肉之躯都是这么的费力。
算算时间,雍州那边应该快要死绝了吧?
许崇想着,越打越凶,越打越不要命。
片刻之后。
人犯被许崇死死的按在地上。
“疯子!疯子!”
“我是个死定了的人,都没你这么疯!”
“你踏马……”
砰!
话还没说完,一拳重重的砸在嘴上。
接着就是第二拳,第三拳……
直到彻底吐不出来一个字,许崇这才收手,喘着粗气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第二个人走去。
整个过程,其余几人都在看着。
那女反贼有些微微惊异。
其余四个则是面色难看。
“你刚刚打完一场,进来的话,会死。”
第二个目标冷冷说道。
“没有任何这种可能。”
许崇迈步而入。
第二场战斗开始。
而这一次,许崇赢得无比轻松。
仅仅过去数息,战斗就结束了。
对。
规则之下,境界全无,武技、秘法、旁术,都不能用。
但他还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技巧。
虽然没系统的学过什么内家拳外家拳,但一些寻常的擒拿、技击理论,他还是记得不少。
而在第一场战斗之中,这些理论已经被他渐渐掌握。
此时用出来,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几个回合,便结束了战斗。
“……这是普通人的招数,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女反贼有些讶然,“刚才怎么不用?”
“刚才在学。”
许崇回答,朝着第三个目标走去。
片刻后,第四层诏狱能发出声音的存在,再次减少了一个。
“够了。”
女反贼开口,“你走吧。”
“我说过……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许崇剧烈的喘息,脚步不停,“他们,可是差点儿害死我啊。”
“疯子,疯子!”
第四个目标恶狠狠的咒骂,“我们是重要犯人,就算你都赢又如何?只怕出去就会被问罪!”
“你太天真了。”
女反贼不屑一笑,“你以为朝廷真没办法让我们交代?”
“什么意思?”
第四个目标面色一变。
“别的不说,单就是刑部的道器问心岩,连你祖宗十八代都能问出来。”
女反贼冷冷道,“无非就是我们的价值不够,不值得他们动用这件道器罢了。”
“……”
那人不再说话。
体力大幅度消耗,让第四场战斗的时间拉长了一些。
许崇也不可避免的挨了几下,口鼻渗血。
女反贼也没再劝阻,静静的看着许崇走向第五人。
第五人站在篱笆门附近,面带讥讽:“来,快进来,好久都没尝到肉味儿了,今天正好开开荤,看你细皮嫩肉的,生吃应该也不错。”
许崇踱步到近前,隔着矮篱,与第五人对视。
“怎么,不敢了?”
那人鄙夷道,“不敢就滚吧,该去哪儿滚去哪儿,狗一样的东西,嚣张个……”
话还没说完,许崇猛地探手抓住对方衣领,狠狠往外一拉。
这突然的变故,让那人始料未及,就这么失去重心往篱笆外倾倒。
出于本能,一只脚迈了出去。
“!!!”
那人瞳孔骤然紧缩,想要强行收腿,却根本来不及。
——嗡!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股大力袭来。
那人倒飞而出,在空中就狂喷鲜血,落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你演的太过,不知道打架也是要讲策略的吗?”
许崇拍拍手。
“什么意思?”
女反贼好奇的问道。
“从始至终,这个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就连骂人,都带着股绝对的自信……好像他才是这一层的老大一样。”
许崇一边说,一边走向第五层的入口,“很明显,他是玉池种道,肉身比普通人强,在这里,应该能有个相当于二十来窍穴的力量。”
相当于二十窍穴的力气,能比普通人大个两三成。
而这两三成,便足以决定胜负了。
所以只能智取。
“原来如此。”
女反贼恍然大悟,看许崇的目光更惊异起来。
这个不知身份的血衣卫,居然从头到尾都在观察每一个人吗?
“走了。”
许崇头也不回,没入旋涡。
场景骤然变换。
饶是许崇已经在第四层适应了三天,刚一出现在第五层的时候,还是猛地被压到险些趴下。
“如果三天前没有被提醒,还真有可能横死在这儿了。”
许崇直起身子,四下望去。
第五层的面积要更小,而且场景也与第四层完全不同。
从云湖,变成了湖。
数十个宽大的牢笼,就这么漂浮在湖面之上。
牢笼整体是同样的材料,五面栏杆,底部挖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孔洞。
仅有的三人,其中一个刚刚从孔洞里捞出来几根水草一样的植物,一脸欣喜。
不出意外的话,吃喝拉撒都是靠这孔洞解决了。
许崇打量了两眼,就这么在湖面上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比起上一层那五个碎嘴子,这一层的三个老者都显得要安静许多,虽然都有在注意许崇,不过谁也没有开口攀谈。
时间一天天过去。
仅仅两天,面板就生成了1点灵源。
为了稳妥起见,许崇在第五层待了六天,让灵源增加到了56点。
两天一点,已经比钦天监强了。
后面还有第六层,第七层。
许崇眼神坚定,起身迈步。
三名囚犯面露惊异,低声交谈。
“还真是往下的?”
“六层还有人在?”
“应该没有了吧?我在这儿待了十年,都没见到有人下去过。”
“呃……如果六层没人的话,他要去的难道是第七层?”
“虽然我不敢相信,但应该就是这样了……”
“第七层不是死地么?”
“谁说是死地,窦天渊应该就下去过,不也没事儿么。”
“窦天渊好歹是金身九转,你看他那年纪,能跟窦天渊比么?”
“也是哈……那他下去干什么?”
“不清楚。”
“……”
死地?
许崇并不在意。
如果能让灵源收获得更快,就是死地他也打算闯一闯。
于是。
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许崇跨入旋涡。
……
……
雍州,风鼓县。
熊熊的大火,遍布整个县城内外周边。
空气中到处都是飘逸的焦糊肉香。
数百万难民,没有一个逃走,没有一个活下来。
八十万的赈灾队伍,也死到只剩下十余万。
近七十万的官兵,连同数百万难民一起,全部在大火中慢慢化作养分,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可以想象,若干年后,风鼓县周边将会成为整个大庆最肥沃的地方,为朝廷输送源源不断的粮食。
楼有知端坐在车厢之中,火光闪烁,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五官。
战争持续了七天,他就看了七天。
看到恨意滔天的难民,哪怕四肢都被砍断,都要蠕动着像条蛆虫一般向官兵靠近。
看到大杀四方的官兵,从茫然,到愤怒,到杀红了眼,再到军心崩溃。
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受死亡刺激,破釜沉舟,这场战斗的胜负还真未必。
“整整七天七夜,直到难民死绝,那种操控手段还没有失效。”
“这绝对不是外物能办到的,也不是正法旁术能办到的。”
“所以。”
“传说中的神通,是真的存在了?”
楼有知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
功法、真功、正法,武技、秘武、旁术。
这都是上古时代被颠覆之后才出现的称呼。
在那之前,并没有这么细致的划分。
神通,就是上古时代的产物,既不属正法体系,也不属旁术体系。
由于年代太过久远,以至于传承方法未知,获得方法也未知,一直以来都只是被当做传闻而已。
但现在看来,这不仅仅只是传闻。
“既然能蛊惑数百万低境界甚至无境界的,那能不能蛊惑……一两个至强者?”
楼有知沉思着。
这时,一个中年儒士走到马车之外,拱手道:“大人,请问我们带来的那些粮食,该如何处理?”
“粮食……”
楼有知回过神,想了想,道:“一起烧了吧。”
“呃,烧了?”
中年儒士闻言一惊。
数百万石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价值虽然不会太高,但筹集起来要花费不少功夫。
就这么直接烧了,未免太过可惜。
“这是陛下欠他们的。”
楼有知说道。
“这……可粮食是咱们自己……”
中年儒士欲言又止。
“是啊,粮食是咱们自己弄来的。”
楼有知眯起眼睛,“所以,现在是陛下欠咱们的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在中年儒士听来,却犹如天籁。
惊喜、震撼、渴望从他的瞳孔爆发。
“属下明白了!”
中年儒士深深一礼。
就这样,数百万石粮食,被投入火海。
火势暴涨,火光冲天而起,无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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