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到,阳光照,春色迷人心情朗;春雷响,天回暖,春暖花开万物苏。
在云舒大婚的前一夜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阵阵雷声,响天彻地,似是要劈开大地。
惊雷声中,实在是难以入眠,云乐躺在软椅上,心绪不宁。
莫名来的心慌越演越烈,就像是潮水淹没礁石一般汹涌。
屋内烛灭却依旧透亮,慎儿一直伴在云乐身侧,听着屋外的风大雨大,有些惆怅。
“以往姑娘最怕的便是这样的天气了,身子总是不好,反反复复,让人光是看着便是揪心。”
云乐微微合着眸子,漫不经心的回道:“说不定我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春日过完便是去了。”
“呸呸呸!姑娘能不能不要老是说这样的话来让人神伤?次次都是这样?”
“可是你不也是次次都当真么?傻丫头。”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雷声炸响的时候竹七已经立在屋中了。
不过所幸两人都没有被鬼魅一般的竹七吓到,只是慎儿敛了敛眸,自顾自的走到了云乐的身后。
云乐微微撑起自己的脸,懒散的说道:“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方才上清司的人来了。”
“上清司?”
现在正是黑夜,冒着大雨上清司来宣德侯府做什么?
好像是心中的预感被验证,一下子便是不安起来,云乐微微坐直了什么,“他们来干什么了?”
“抓人。”
“云展和云栖?”
“是,已经带走了。”
慎儿也是一愣,“侯爷呢?难道侯爷都没有阻拦一下的么?”
云乐微微皱眉,“怕是侯爷也是没有办法,这等夜色来捉人已经是给了侯爷极大的脸面了。”
“可是……”
云乐看了一眼慎儿,慎儿随即噤了声,便是乖巧的退了出去。
“云舒和大夫人可知道此事?”
竹七微微摇头,“我暗中听了几人讲话,云舒应该是不知道的,明日大婚依旧是要举行的,长安贵族皆在邀请之列。”
云川若是隐瞒,此事倒也好办,只是沈酒卿真的要对宣德侯府出手了么?
竹七抬眸看着云乐,仔细的观察着云乐的脸色,“可要救人?”
若是救,该如何去救?
暗中将人接回定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上清司好不好闯,就算是见到人了,云展和云栖心高气傲,也不见得会出来。
若是不救,云乐又过不了心中的坎。
云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若是抓两人的目的是为了逼迫出身后的人,那么上清司暂时不会动他们的性命。
能让两人吃吃苦头倒也不是不可以,免得日后又平白无故做了旁人的棋子还不自知。
“等云舒大婚过了再说。”
后半夜这雨便是停了,倒是星空晴朗,月影婆娑。
大清早的宣德侯府便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大红灯笼高高挂,处处皆是张灯结彩,红绸遍布。
云乐瞧着云舒的模样,心中自是欢喜。
云舒的喜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繁杂的花纹,雍容华贵,暗金色的束腰系着精致的蝴蝶结,大红色的红袍曳地,像是尊贵的公主。
头上带着凤凰于飞的金钗,精致的妆容显得娇小的人越发的动人妩媚,一颦一笑皆是带着诱人的意味。
这套服饰乃是陛下亲赐的,也可见沈隋对这件事的看重,因此云川也是格外的重视这件婚事。
见到云乐来了,大夫人笑了笑便是亲手为云舒戴上了最后一件首饰,乃是前些日子云乐送来的玉镯。
她拍了拍云舒的手,“你们姐妹也好好说说话吧。”
大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想必也是因为感伤吧,云乐也就垂眸为大夫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等到大夫人离去之后,云乐便是慢悠悠的走到了云舒的身后,同她一起看着铜镜中的模样,“大姐姐今日真美。”
云舒轻轻的笑了笑,眉眼间却是露出淡淡的忧愁来,云乐微微敛眸,“大姐姐还有什么担心的事儿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云舒别过自己的脸看着云乐,“是大哥和二哥,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院中都不出来,哪怕是今日也……”
云乐面不改色,一边帮云乐整理着衣衫,“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估计是和爹爹闹别扭吧,待会儿总是要出现的。”
“可是眼看着我就要出去了,他们与爹爹闹别扭竟是连我也不想见了么?”
云乐取过扇面,“也许不是他们不想来见大姐姐你,而是爹爹在气头上不肯让他们出来呢?大姐姐放心好了,到时候我替大姐姐好好说说他们。”
搀扶着云舒站了起来,云乐将扇面递了过去,“大姐姐今日可是你重要的日子,户部侍郎在外等你许久了。”
推开房门,大夫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接下来的仪式繁杂,云乐并没有去凑热闹,今日是云舒的大日子,但不是自己的。
红妆十里,户部侍郎池少弦风风光光的将云舒迎进了自己的府邸。
只是前脚刚将云舒送出了门,后脚云川便是唤来了云乐。
屋子里站着云川,又不仅仅只有云川,主位上还坐着一人。
今日云川显然是饮过酒了的,面色红润,可是眉眼间的焦虑却是遮掩不住的,夹杂着几丝的疲倦。
作夜的事儿看来不仅只有云乐未眠,不过云川也是辛苦,不仅要应付云舒,今日还要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身上暗红色的袍子还没有来得及换,现在也只是恭敬的立在一边,似是有求于人,也的确是有求于人。
翰林院早就被上清司洗礼过了,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年老老翁立在空无一人的学堂中。
他穿着长袍,端端正正的坐在案牍前,大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意味。
鸟鸣喈喈,一队整齐的脚步声打破难得的寂静,将翰林太傅围了个严严实实。
四下依旧寂寥,甚至有一刻的呼吸都停滞了,翰林太傅依旧安然养神,苍老的手稳稳的落在膝前。
穿堂风过,夹杂着新春泥土的气息,太傅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被蒸发,有些怅然若失。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正缓缓的靠近,似有预感,随着真真压抑的脚步声,太傅抬起了自己的眸子
沈酒卿穿着一身紫色直缀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傅,四目相对,像是隔着理不清的浓雾。
太傅年老,风骨依存,他轻哼一声,“先皇在世之时赐你为王,望着你日后辅佐新帝,可你却祸乱朝政,辜负先皇厚爱,沈酒卿,你当真不怕遭报应么?!”
对于太傅的质问,沈酒卿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如果真的有报应的话,那么我也活不到今天了,不过看样子我要走在太傅你后面,你说,这是报应么?”
“天不佑我朝,竟是滋养了你这样一批毒虫!”
沈酒卿又是一笑,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似是认同,似是自言自语。
“是啊,我就是毒虫,那太傅又是什么呢?”
他的眸子有些寒意,带着些杀气,“我祸乱朝纲,那么太傅作为先皇钦点的太傅,又教给我们陛下些什么呢?”
他又走进了一步,“你教他仁爱,你教他善解人意,你教他为君之道。不仅如此,你教他弑父,以下犯上,你教他篡位夺权,你对于先帝而言又是什么?”
他最后的一句话说的话格外的轻,似乎是要消融在了风里,却是让眼前的太傅浑身一震。
太傅惶恐不安的抬起头来,指着沈酒卿的鼻子便是叫骂,“胡说!你你,你!”
“怎么?一时气急败坏说不话来了么?”
沈酒卿挥挥袖子转过身去,望着窗外长空沉吟片刻,“先皇信任你,让你伴读东宫,可你教唆太子弑父弑君,这可是大罪。”
太傅敛眸,他直勾勾的看着沈酒卿的背后,眼神毒辣得像是阴暗中爬行的毒舌,吐着信子。
“陛下已经登基,先皇驾崩,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你现在说出来又有谁信?”
沈酒卿眯了眯眼,“宫变前一夜我见过先皇了,先皇已经写好了圣旨,传位太子。”
太傅凝眉,打断了沈酒卿,“不可能!先皇当时明明有废除太子之意,又怎么会传位太子?”
沈酒卿低下了头,像是对着自己说的,又像是透过太傅对着旁人说的,“你看啊,总有人打着忠心的名义行伤害朝纲的事儿……”
“拿下。”
一锤定音,上清司的人当即将太傅捉拿,太傅挣扎了一番,语气依旧平稳。
“杀便是杀了,能让陛下看清你的狼子野心,值了!”
“可是你信奉的陛下不能拯救你,你说我能不能像当年的太子一样,一夜之间变化风云?”
“你敢!沈酒卿,你可犯的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似乎是觉得讽刺,沈酒卿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起来,“株连九族?那就让我们的陛下下地狱去株连九族吧。”
当今沈姓皇族不过两人,一是当今的陛下,二便是沈酒卿了。
当初沈酒卿的九族就是被沈隋屠杀殆尽的,就连宫中年岁不满五岁的小皇子也难逃一劫。
若不是当时的沈酒卿还在外征战,且手握重兵,怕也早就做了沈隋的刀下亡魂。
宫变前一夜他提前回宫,尚未走漏消息,原是先皇密召,谁知第二日便传来了先皇驾崩的消息。
他至今还记得皇庭之中尸横遍野,沈隋提着滴血的利刃端坐龙椅,在惊慌失措的沈酒卿跟前唤了声皇叔。
他说皇叔,你是要效忠新皇,还是要随先帝而去?
过往的思绪快速的在脑海中闪过,沈酒卿收敛了滔天的怒意,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先皇在天上看着我呢,我首先便是送你去陪他。”
正当上清司押着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沈酒卿忽然又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对了,听说太傅格外在意翰林院里的两个弟子,大有将其培养成陛下的左膀右臂,你猜,我抓了那么多文人儒士,一日杀一个,几日才能杀掉你的宝贝弟子?”
“沈酒卿,你混账!沈酒卿!你不得好死——”
叫骂声很快便是停止了,像是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声线被拉长然后突然消失。
息烛悄无声息的出现,“殿下。”
“嗯?”
息烛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文书在首辅大人的手中。”
沈酒卿眼眸微转,半晌的沉默。
文书上尽是朝中联合反抗沈酒卿的大臣姓名,若是落在别人的手中,怎么说都是一个麻烦。
“朝廷瞬息万变,想必首辅总会先来见本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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