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还没等到云乐出发,沈隋的口谕便是来了,当真要云乐协助选妃。沈酒卿好像是那沈隋肚子里的蛔虫,又像是他逼迫着沈隋做出他满意的选择来。
选妃的旨意早早就下了,乃是年龄合适,样貌娇丽的已经送入宫中,初审已过。
花费半月教导秀女宫中礼仪,沏茶刺绣,这几日沈隋亲临,才算得上正式。
既然是沈隋的意思,云乐也不敢耽搁,早早换好衣物便是准备入皇宫去了。
可是刚出门便是看见了一人立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着自己。
她微微侧目,缓步便是朝前走了去,“辰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辰伯言轻轻笑了笑,“该怎么说呢,今日皇帝大选后妃,召你入宫,我便是在这里等了,想着总是会遇见的。”
他用手中的折扇轻轻点了点鼻尖,眼底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一来是给你带话的。”
云乐抿了抿唇,看着辰伯言一言不发。
辰伯言清了清嗓子,“是你大哥云展,云展大病初愈,这些事他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觉得无颜再去面对你,但心中还是念及亲情,托我来看看你,他说宣德侯府拖累了你太久,之后日后山高路远,万事小心。”
像是突然被触动,云乐有些出神。
云栖出殡那日自己并没有去看,只是听说大夫人连连昏厥了好几次,前去哀悼的人倒也不少。
似乎是对名利官场彻底失去了兴趣,那个意气风发叫嚷着要改变朝政的人被泼了一盆冷水,云展便是开始接替大夫人打理起名下的产业来。
好像只是过了几日,又好像是过了很久。
回过神来,云乐勾了勾唇角,心中的重压似乎被卸去,突然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微微颔首,便是准备转头离去。
“郡主。”
辰伯言唤了一声,他的声音低沉,“二来是想要问问,日后郡主打算怎么办呢?”
他见云乐的步子停顿,趁机拉近了距离,声音也被刻意的压低了,“我对你挺感兴趣的,还希望郡主不要赴了前朝国师的后路。”
云乐脸上的神色有了些许的变化,她只知辰伯言是富商之子,今日短短几句话却让云乐觉得有些诡异。
她慢慢的转过了身子,不紧不慢的问道:“前朝国师么?我倒是不知前朝国师的后路是什么,辰公子倒不如和我讲讲?”
辰伯言耸了耸肩,“难道郡主对于前朝的事儿当真一概不知么?”
随即他又笑了笑,像是意有所指,“国师嘛,姓顾,我还以为郡主和他很熟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惊起了一层的惊涛骇浪,云乐不动声色,脑海里却是想起了沈隋那奇怪的话。
他说这江山也有师父的一半,巧合么?
云乐抬了抬眼眸,看着辰伯言的神色也变了变,“想必辰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曾认识什么姓顾的人。”
辰伯言潇洒的打开折扇,笑得灿烂,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或许吧,或许的确是我认错人了,郡主,这条路可不好走啊。”
看着辰伯言的身影,云乐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眼前有太多的迷雾,自己快要看不清了。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云乐便是返身上了马车,却怎么也压不住心中的疑惑。
选秀实在是热闹,各个贵女皆是面目清秀的佳人,身着舞服,身姿窈窕动人。
沈隋还是进了场,纳妃一事朝政催了许久,其中也说不清夹杂了些什么。
只是云乐一心都在琢磨辰伯言的事儿,倒也没有多在意,反正沈隋在这儿,他自会做出选择,云乐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不过那么多佳人中倒还真的有两人让云乐记忆深刻。
等到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已是深夜,慎儿还是担心云乐的身子,便是催着云乐进屋休息了,也没让人打扰。
只是刚进屋云乐便是看见自己的桌前坐着一人,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以往在云鹤院的时候还好,怎么现在到了郡主府倒是有人时不时闯入自己的房间,实在是无礼。
屋内的烛火有些摇曳闪烁,将那人的影子拉得有些变了形,隐匿在昏暗中的面孔无可挑剔。
“怎么,不开心?”
云乐自顾自的坐下,“的确有些不开心。”
路承安伸出手便是理了理云乐鬓角的发丝,满眼温柔,“所为何事?”
云乐盯着路承安看了很久,眼神渐渐清澈。
她不知道叶腐对前朝的事儿知道多少,对师父的吩咐知道多少,甚至不知道叶腐对自己有没有隐瞒。
但是她知道有人希望自己知道些什么,辰伯言今日的话绝不是无心之举,沈隋的警告也不是。
自己受命效忠沈隋,可总要知道师父为何要下此命令才是。
云乐撑着脸,看着眼前的路承安,“你说前朝大臣除了你和摄政王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
“嗯?”
路承安微微往后坐直了身子,便是要和云乐拉出距离来,他总觉得云乐的笑有些危险的意味。
“你问这个做什么?”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奇怪,摄政王打着抓逆贼的名义抓了太傅,看似是因为挂书一事摄政王恼羞成怒,但是我总觉得按照摄政王的性子不仅仅会那么简单。”
路承安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云乐继续说下去。
“摄政王手段狠厉,雷厉风行,若是他真的追究挂书一事,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光探挂书,我总觉得他是不屑此类手法的,倒更像是积怨已深。”
她看着路承安,停顿了片刻,更何况真正直接杀死太傅的是路承安。
“可是自陛下登基以来,太傅也没有做什么针对摄政王的事儿,那这恨意从何而来?”
路承安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沉,“你倒是很了解摄政王的脾性。”
云乐笑得无害,“除了首辅大人难以琢磨,其他人倒也容易看透其脾气。”
她说的可是真话,路承安实在是难以琢磨,自己到现在也没看清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所以你觉得两人是在前朝结的怨?”
云乐点了点头,双目看着路承安,似乎是在等待路承安为自己揭露答案。
“太傅一事已过,你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有关摄政王殿下,难免会多注意几分。”
路承安敛了敛眸,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太傅之前应该也算得上是摄政王的老师,他们之间的恩怨除了摄政王,旁人怕也很难得知。”
云乐微微皱了皱眉,教导太子的太傅也教过摄政王?
似乎是有些失望,云乐叹了一口气,“那可怎么办才好,也不能直接去问摄政王啊,他也不会说。”
她的话是故意说给路承安听的,她心中笃定了路承安是知道的,只是不愿说罢了。
路承安又沉默了一瞬,看着云乐苦恼的眸子微微一笑,“若是想问倒也不用拐弯抹角,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
见云乐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路承安也是笑。
“先帝驾崩,陛下登基其背后你可知缘由?”
云乐微微颔首,“陛下登基并不光彩,虽为储君,但任由忧虑,便是发动宫变逼宫,这才导致了先皇急火攻心猝死大殿。这也是陛下颇受人诟病之原由,只是这与太傅有何关系?”
路承安轻笑一声,垂下眸子,似乎是在嘲笑云乐的无知,又像是透过云乐在嘲笑一片虚无。
“陛下起兵谋反,弑父弑君,以下犯上,这才是真相。”
他的声音很轻,却是莫名的沉重。
云乐抬了抬眼眸,倒也没有多少的惊愕,逼宫的事儿都做出来了,弑父对于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猝死怕也是沈隋为自己开脱的手段之一罢了。
云乐沉默了一瞬,“所以你的意思是整件事乃是太傅在背后指使,所以摄政王才会从太傅入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沈酒卿杀的每一个人怕都是沈隋的心腹。
沈酒卿和先帝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先帝执掌朝政,沈酒卿稳固疆场,两兄弟关系一直都不错。
路承安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抿,似乎很是不满这茶水的味道,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他放下手指间的杯子,语气悠然,“是啊,所以没有人能指责摄政王的过错,因为错的一直都不是他。”
云乐微微敛眸,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家的事儿很难评判对错,那这件事和国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是不是云乐的错觉,她觉得路承安的身子明显的顿了顿,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路承安面色如常,“本就没有关系,无非是牺牲者和被牺牲者的事儿,摄政王与陛下的恩怨只因那一场宫变。”
云乐也不提国师了,“可是按照摄政王的性子,若是因为此事记恨以下犯上的陛下,他更有可能直接提着剑砍上大殿的吧。”
“那便是说明有东西在阻碍他,让他不能对陛下出手。”
云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世间能让摄政王有所顾忌的事物很少,他却隐忍了那么多年。”
“那这件事就和先帝有关。”
两人一唱一和倒还真的找到了点什么,云乐笑了笑,随即道:“只是宫变前夕摄政王尚未回到长安,这才错过了阻止兵变的机会,先帝也始料未及,两人怎么……”
还真是奇怪,如果不是有人限制沈酒卿的话,他定会在宫变第二日杀了沈隋。
若是念及那微不足道亲情,沈酒卿之后的那么多年何苦一直和沈隋作对?只因看他不爽么?
路承安忽的说道:“假如这件事的最后,你发现你效命的陛下一直都是错的,甚至是残忍的,你会怎么办?”
似乎是没有想到路承安会突然抛出这样的一个问题,云乐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如果沈隋是错的,那么自己又是在干什么呢?
云乐看着路承安,并不甘心任由路承安牵拉着自己的思绪走,“世间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所站的立场不同罢了。”
四目相对,路承安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直到路承安离去许久,云乐才后知后觉的站起来去关房门,正巧看着庭院内银光遍地,树影婆娑,一片光景。
寂静的夜空有些凄凉,只留下一轮弯月斜挂天边,绽放出淡淡的银辉。
云乐合上门,隔绝了屋外的银光,路承安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指引自己去了解真正的沈酒卿。
他们与其说是宿敌,云乐却觉得他们更像是知己。
还真是讽刺……
两人联手推翻沈隋明明轻而易举,可是沈酒卿在忌惮什么?路承安又在犹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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