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诺原本还笑嘻嘻的,见天庆帝动了气这才抱着果子收了嬉皮笑脸,只那眼珠子还不老实憋着一股子倔劲儿,摆明了不服气。
天庆帝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小子就是个没志气的,只想着吃喝玩乐,什么不比非得跟白锦元那小子比浑。
他神色微沉地说道:“你拿白锦元来比,可你有没有想过,白锦元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康王府替他撑着,你呢?”
“我有沈却啊。”薛诺脱口而出。
天庆帝冷哼了声:“沈却待你是不错,可那是因为他还年轻性子也没染了欲望野心,谁能保证他浸淫朝堂多年后能一直不变,永远都像是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你?你可别忘了,你不是沈家人,你还有个姐姐。”
“等沈却将来成婚生子有了自己更在意的人后,你确定他还能一直护着你们姐弟两?”
薛诺愣住。
天庆帝见她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忍不住摇摇头。
这就是个孩子,眼皮子浅的哪想过将来?
“朕记得刚才沈忠康说过,你之前教训沈家欺主的下人时就险些被他误会赶出府去,这次沈却拦了,可下次呢?沈氏一族族人极多,不是人人都像是沈却能容得下你们,人生还长,你难道真想把一辈子寄托在沈家身上?”
“万一沈家哪一日待你不如现在,又万一将来你和沈却生了嫌隙,你又该如何?”
薛诺张了张嘴,瑟缩着没说话。
皇室尔虞我诈太多,天庆帝面色冷淡:“你说你想行商不想入仕,那你有没有想过行商若真那么好,又何来的士农工商商最低贱?多少商户想尽办法供养子侄念书就是为了能得个一官半职庇佑宗族,为此散尽家财的不在少数。”
“白家的确是商户起家,可百年氏族也出曾过不少能人,姻亲更是有康王这般皇亲国戚,足以庇护那诺大家产,可你呢。”
“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你就算能赚得再多的钱财,没有足够的能力那就是抱着金子招摇过市的稚童,谁都能够要了你的小命。”
“远的不说,就说沈家,你能保证你富可敌国之后沈家还能容得下你,沈却他们也还能初心待你?”
薛诺听着天庆帝的话,脸色微白了些:“沈却不会……”
“他是不会,沈家其他人呢?”
薛诺:“……”
天庆帝冷声道:“还有你姐姐,你依附沈家,难道也让她一个女子跟着你一起依靠沈家?远的不说,就说靖安伯的事情你想过没有?”
薛诺扯了扯袖子低声道:“我姐姐又没跟他正式成婚……”
“那又如何?”
天庆帝觉得眼前这小孩实在是单纯,“他是堂堂靖安伯,是朕亲封的五城兵马指挥使,他若想要个女子多的是办法让你姐姐从了他,到时你欲如何?求沈家?还是求太子,亦或是仗着救驾的功劳来求朕?”
薛诺紧抿着嘴唇,像是被天庆帝说中了心思,沉默了半晌才像是试探着的问了一句:“陛下……会护着我和姐姐吗?”
天庆帝没说话。
薛诺脸色一点点的白了下来,桃花眼微垂时,刚刚还跟只小公鸡似得扬着尾巴炫耀的样子这会儿像是落汤鸡。
见他半晌不说话,眼前的少年一点一点揪紧了手指,脸色也绷紧了苍白。
天庆帝说道:“朕自然会护着你。”
薛诺猛地抬头,眼里全是猝不及防的惊喜。
“这一次看在救驾的功劳上,朕自会给你姐姐一个公道,可下次呢,你让谁来帮你?你姐姐那容貌,你护得住她吗?”
薛诺下颚绷紧。
天庆帝见她沉默时眉眼间多了些思索,心道这小孩儿也不是无药可救,他点到即止并没再多说,只淡声道:“你姐姐的事情朕会好好考虑清楚,至于你,往后别说什么不想入仕的话了。”
“朕听太子说过你天资聪颖,之前在林间与野狼搏斗时也有胆识,这般好的天赋别浪费了,等养好了伤就去国子监读书。”
薛诺张嘴就想拒绝:“我不……”
“这是圣旨。”
天庆帝没等他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就说道,“抗旨是要掉脑袋的,救驾之功也没用。”
薛诺眼儿瞪大。
天庆帝说道:“到时朕会跟国子监的人询问你学业,要敢惫赖,朕就把你姐姐赐给萧池。”
薛诺桃花眼都瞪圆了,半晌恼怒:“……陛下你不讲道理!”
天庆帝淡声道:“朕是皇帝,不用与人讲道理。”
薛诺语塞,瞪眼了半晌只能生了闷气,扭头时气得脸都圆了。
天庆帝心情甚好的轰走了气冲冲的薛诺之后,瞧着她跟个炮仗似的离开,忍不住就笑出声,原还想着随便给点儿好处打发了这小子,可没想着小家伙这般有意思,心思纯粹却不愚钝,好好培养一下倒的确是个好苗子。
“去沈家交代一声,回头让这小子去国子监读书。”顿了顿道,“敢不去,打断腿。”
旁边太监瞧着完全是说笑口气的天庆帝,垂头感慨那薛小公子是真的入了陛下的眼了,低声应道:“奴才遵旨。”
想起那小家伙气冲冲的样子,天庆帝又笑:“去库中取些东西送去沈家给他们姐弟,免得那小子嘀咕朕小气。”
“那靖安伯……”
天庆帝神色微顿,手中摩挲着指尖的玉扳指。
萧池既跟西陵王无关,他倒不想为着那薛氏就严惩了这难得能由着他驱使的悍将,只薛氏之事也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否则薛诺那小心眼的小子非得闹翻了天不可。
“先关几天,去去他身上的匪气。”
那太监闻言应是后,就悄然退了出去。
……
薛诺出了大殿,脸上还气着,等被领路的小公公领着去了东宫之后,周围再无外人,她脸上那股子被逗弄的气恼才散了个一干二净。
眉眼清冷下来,薛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想起刚才天庆帝那笑容满面的样子就忍不住嗤笑了声。
果然皇帝当久了,什么样式儿的都见过了后,反倒对又莽又纯还没脑子的格外欣赏。
如同刚才装疯卖傻的她。
又比如萧池那头蛮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