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俄索托随手一挥,巨剑飞离了五指间,凭空从血剑阵群中心央穿梭而过,直抵几乎要淹没火海的符文十字星芒。
命中屏障的一击爆出气吞山河的挺进气势,震荡的紫色光壁惊现裂纹。
巨剑倾吐粗粝狂放的暴风与火流,冷酷无情碾压着双手紧握长剑两头的冷寂。
鲜血顺着指缝淌落,流过手腕,浸湿了衬衫袖口。
这个倾尽全力对抗魔神的沉默青年,在强大到能撕裂天地的毁灭之力下,悬立虚空的身形终于失去了平衡,像一颗坠落的星辰那样无力划过天际。
浩如烟海的火剑推进漫天的紫光屏障飞向远方。
缪歇尔匆忙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火海尽头一场璀璨如繁花衰败的盛大湮灭。
她幻化成风追逐而去,追逐死亡的光影。
从深红如血的窒息中回归苍茫天宇下,哪怕是凛冽刺骨的气息依然扑面而来,但是看见白昼那样昏沉的光洒遍天地,仍会有一种太阳的温暖照进心扉的感觉。
尽管温暖的光如此苍白空洞。
承受着成百上千柄火剑侵袭的身体,在犹如千军万马横扫推进的力量下,冷寂的后背撞破了鳞次栉比的荒败建筑物,洞穿了接连不断的残垣断壁,在不知第几面的矮墙边停了下来。
在他的正前方,火剑带着可怕的毁灭力量,所到之地的建筑物全都飞灰湮灭。
他的身体贴着斑驳墙面无力滑下,留下一道肩一样宽阔的淋漓血痕,就这样滑落在地,上半身的后背略微倚靠饱经岁月侵蚀的墙脚。
那张始终戴在脸上的银面具四分五裂了,露出布满血流的面孔。
即使被这样肮脏的污秽浸染,面孔拥有的不属于尘世间的美丽仍会令鲜血都黯然失色。
他的双眼闭阖,面容深沉的像是睡着了一样,又仿佛在凝神静思。
身前笼罩着巨大的紫光屏障,这面几乎支离破碎的结界继承了他最后的意识,在生死千钧一发之际仍顽强抵抗。
火剑密布的范围颇有箭矢冲破云霄而来的凌厉阵势,被拥簇于中心的那柄燃火巨剑与冷寂近在咫尺。
一旦结界失守,这柄巨剑会斩断他的身体。
明艳火光照亮了鲜血淋漓的面孔,这样极致的光辉映着鲜血极致的红,并衬托于极致的容貌,形成了一种无比光辉四射、惊心动魄的美丽。
寒风抚过黑发。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雨了。
也许是因为冰凉雨丝的吹拂所故,冷寂的双眸渐渐开阖,血流进了眼睛里,视线在深红中模糊。
熟悉的声音遥远传来,越来越由远及近,飘渺的不真实,隐约在呼喊“冷寂!”
以巨剑为首,无数柄熊熊燃烧的深红火剑定格虚空中,阻碍了他的视野。
在火光闪烁的红和虚无之白组织成的模糊画面里,他朦胧地看见了黄金长发在飘散,轻掩长发的花容仿佛要冲破重重火剑的阻碍直奔而来,眼睛里凝聚着灿烂的黄金光辉。
是缪歇尔……美丽温暖的就像太阳——他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如此呢喃诉说。
仿佛太阳幻化的女神,整个身体与风融为一体,唯有乘风而来的面孔在光里明亮闪耀。
她伸指点出,金辉四射从如虚似幻的五指间犹如浪潮扑卷开来,淹没了天地。
整个世界忽然在梦幻绚烂的金辉里寂静下来,只剩默无声息静静的蔓延和飘荡,显现出了末日绝尽的光景。
狄俄索托置身引燃天幕的烈火中,以着魔神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俯瞰下方大地,如火炬的双眼里空洞无一物。
他伸出了手,趁着火剑消散金色光辉之前召回巨剑。
一道气贯长虹的火流直刺天际,那快如雷电的速度逼近一只大手时猛然停顿。
五指握住剑柄的瞬间,深红剑身上的火熄灭了,恢复成了仿佛是光明汇聚成形的洁白色泽。
亮白的没有杂质,两边锋利双刃闪烁刺目的冷辉。
这是一柄并非用钢铁打造的神剑,它的材料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物质,也不属于天界神族。它和主人一样诞生于已经湮灭了六亿三千万年之久的魔神世纪。
狄俄索托的身体平缓降落,风穿过裤管直筒宽大、裤脚口紧收于膝盖上的红裤,两只青铜护膝以下的部位赤脚朝天。
裤腰上缠绕着一圈飘逸腰带,留着长长的尾巴荡漾风中。这条腰带的深红色泽有着钢铁的质感,遍布皱裂如树干的鳞状纹理,是用火龙坚硬的龙皮制成。
赤脚一触及地面,狄俄索托望去的地方被战斗摧毁的不像样子,许多房屋被夷为平地,也有许多房屋在火剑的威力下消失殆尽。
燃烧眼眶里的两团火渐渐熄灭,在这空无一物的黑洞深处忽然长出了什么东西,几根肉色触角虫子一样在眼眶里四下乱颤,发出黏质的声音。
没过多久,新的眼睛长出来了。
金色光辉仍然弥漫着四周,不知什么时候散去。
光辉里不见圣子踪影,只有那面低矮墙壁沾染的血迹证明了他曾经就在那里。
狄俄索托迈出步伐,走向圣子最后出现过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面血迹斑斑的墙角,地面的血流成了浅滩。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时间女神带走了他。他本该必死无疑,但就是这样一位必死无疑的神祖子嗣逃离了近在咫尺的死亡。
面色终于泛起了不快,魔神愤怒的一拳打向墙壁,墙壁应以这股雷霆万钧般的力量爆炸成碎快,连同周围建筑物一起殃及。
等到大震动回归平静,他脸上的阴郁也渐渐稍缓。
不再逗留,转过高大威武的身躯,迈出步履离开此地。
绵绵细雨寂静无声的下着,密密麻麻倾泻大地,在光线昏暗的白昼里显得扑朔迷离。
那条一边缠绕于腰裤、另一边鲜红的腰带追随风飘荡,伴随着魔神红艳如烈火的身影在雨中渐行渐远,直至腾上九天。
无边无际的金色光辉与天宇下燃烧的火幕散去了,白昼昏暗的光重现禁忌区域,唯有地面遍布的狼藉证实了那场战斗的残酷。
光照耀的地方仍然沉淀着战争曾经在这里践踏的痕迹,那样极致的破坏残留于每一栋荒败的建筑物上,铭刻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自从2999年冬天神圣灾难爆发以后,遗忘都会天空的昏暗被神永久定格,不会再有黑夜降临。
不知何时才能消失的暗无天日光景,似乎在教会世人铭记这里的死亡还有绝望。
每当夜幕降临,遗忘都会是人类城市中唯一存在白昼的地方,犹如神的圣光笼罩而来,令遥望于此的世人忍不住对天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