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奶的声音很小声, 但还是被追着野猪的两人听见。
其中一人咋呼着:“卧槽,这边怎么有人?”
他顿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跑还是该继续追。
简舟看着树杈上的两人, 他没犹豫道:“先杀猪。”
好不容易遇到一头野猪,眼瞅着就能干掉,哪里能这么轻易放过。
同伴没了犹豫, 便拎着手中的器材, 朝着那头猪而去。
容晓晓坐在树杈上,就这么看着两人打配合的将一头巨大的野猪给硬生生干掉了。
他们手中拿着的就是特别常见的菜刀。
光凭着菜刀就能干掉一头狂躁的野猪, 只能说他们两人有点功夫在身。
“哎哟, 简舟厉害啊。”麻子奶看得是一脸惊叹。
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两下那头大野猪就到底没动弹了。
野猪到底后,简舟就将野猪的两个耳朵和尾巴割了下来, 走到桃树边向上抛过去,咧着嘴道:“麻子奶, 可千万保密哦, 不然下回我就带麻子爹一块进山玩了。”
麻子奶赶紧伸手一接,听着他的话没好气道:“可别, 麻子他爸不像你, 他天天都得挣工分养家, 你千万离他远点。”
简舟又是笑了笑,然后带着同伴扛着野猪离开。
麻子奶忍痛将一边猪耳朵递过去, “来来, 给你分一半。”
递过去的时候还叮嘱着, “刚刚的事你可千万别在外说,简舟那小子就是个混账, 惹上他迟早倒霉。”
比起野猪她更爱家猪,之前肉票用了不少,但这次换布料也换了一些回来,有好的她就不在意差的了。
创造了这么多条件,反正她没打算委屈自己。
不过,她对刚才的人还挺好奇,“他是大队的社员?这个时候不该去上工吗?”
“上什么工,打从这小子十五六岁后就没下过地。”麻子奶瘪嘴道:“我说这么多年他小子怎么没饿死,敢情是在山里打猎。”
不等容知青继续问,她跟着就说了起来,“我和不敢让家里人跟着他混,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咱家可不同,上有老下有小,麻子他爸要是不上工跟着他到处耍,那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那也不一定。”容晓晓缓声说着,“刚那一头野猪也能吃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有什么用?这山里又能有多少野物?遇到了是运气,遇不到那就得饿肚子。”麻子奶是一点都不羡慕,任谁来说她都觉得还是下地干活来的好。
而是拿去换做钱,一头野猪换回来的钱和票,足够一家人挣一年的工分了。
不过,这笔账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算得清。
哪怕说给他们听,在没有眼见为实的时候都不会信。
再说了,周边一座又一座大山,野物就算不多但也不会少。
看那两人的架势熟稔得很,显然不是一两回。
这位麻子奶口中的二流子,应该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容晓晓随意应答着,“也是,好在他家就一人。”
“那不是。”麻子奶摇了摇头,先是往后看了看,确定人已经走到看不到背影,这才小声道:“我说得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是他就没了人,真算起来,他家兄弟姐妹都有八个呢。”
难不成是一大家子各有心思,所以闹得太凶?
“再加上其他长辈们,以及哥哥姐姐生的孩子,少说也得有三十几口人。”麻子奶越说越来劲,“咱们大队没几户人口有这么多,不过也确实特别闹腾,住在他家附近的人就没不抱怨的,几乎天天吵天天闹。”
“分不清。”麻子奶又往后看了一眼,这才敢开口,“简舟家里情况有些特殊,他妈妈娘家特别穷,为了给哥哥娶媳妇,直接卖到咱们大队给简家当老婆。”
“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简家当时条件也不好,买了一个媳妇也只能给老大当媳妇,也是几年后才知道,这简舟的妈妈不但给老大当媳妇,还给另外两个兄弟生孩子……”
“兄弟姐妹八人,一个母亲三个父亲,除了老大之外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孩子,当时闹出这种事,整个大队都觉得特别丢脸。”麻子奶也是一脸嫌弃的样,“他们一家人差点被赶出大队,最后简舟妈妈带着孩子们跪在……”
说起来,嫌恶的同时也有些同情。
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谁乐意这样?
“简舟妈妈是个命苦的人,连着生了那么多孩子弄坏了身子,在简舟十五岁左右就去世了,他妈一走,他就彻底和家里人闹崩,本来还帮着家里干活,半大小子也下地挣工分,现在却是一个只管在家里吃喝拉撒,但从不干活的二流子,偏生他混账得很,简家没人压得住他。”
“至于分家,简家的三兄弟谁也不乐意帮其他人养孩子,但又分不出谁是自己的血脉,又担心老了后没人照顾着,哪怕家里天天吵吵闹闹也没想过要分家。”
容晓晓听得是一言难尽。
这个八卦还不如不听。
不过,她到底开了口, “如果他真的很混账,半大小子的时候也不会同大人一起下地挣工分了吧。”
麻子奶一愣。
想想也是哦。
那个年龄下地干活的又有几人?
谁都知道简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想着为她分担一些。
回想过去,简舟算是勤快的人,他妈年年都挺着大肚子,小小的简舟一直待在她身边帮着忙。
当时还说着,简舟妈也算是苦命到头了,有这么一个孩子在,以后肯定孝顺。
只可惜,简舟妈命实在是太惨,一次难产人就没了。
也是从那之后,就从没见简舟下过地。
更是时不时听简家的人抱怨,说什么活都不干,就知道吃,偷家里的粮食、偷用家里的物件,更是敢直接对着长辈摔碗。
听说狠起来,那是连家里的兄弟都打。
就这么一个无所事事的二流子,冷血的连家里人都不顾,谁对他有好印象?
久而久之,在大队里的人看来,这人的名声是彻底臭了。
“嗐,那时候还小,肯定是家里人管不住才让他变坏了吧。”麻子奶没想太多,“反正这些事肯定是真的,要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说?简舟那混小子不也没辩驳么?”
容晓晓并没有去反驳什么。
她和这个人不过一面之缘,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不了解,哪怕从麻子奶这边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件,也不好断定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这人胆子大手上功夫也强。
……
“哥,那婆子真不会把咱们的事说出去吧?”扛着野猪的严巴还有些担心。
他们之所以跑到深山野林中打野货,就是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今天也不知道该说好运还是不好运。
好不容易碰上一头大家伙,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就被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给惊到了。
“你说说,咱们有小半年没有碰上这么大的野猪了,怎么偏偏就被其他人给撞上?”
严巴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声。
这要是寻常的一些小物件,他们还能往衣服里面藏一藏,说不准就能糊弄过去。
这头野猪比他们俩加起来还要重,想藏也没地方藏。
“没关系,她说她的,我不认就是。”简舟一点都不担心。
就算麻子奶没被他吓唬住,大队的人也不一定能相信。
就算相信他咬死不承认其他人也拿他没辙,她说着:“将这头野猪拿去处理后,我想先停一停。”
“停一停?干嘛要停?”严巴有些着急,“山里的野物就算不多,但只要逮到一个咱们就是大赚特赚,有钱干嘛不挣?”
“现在不比以前,外面的局势越来越不好,咱们没必要把命给赌上去。”简舟同样也不想停。
沾了这门生意就知道这里面的油水有多大。
也难怪无数人冒着被抓的风险也想继续做下去。
前两年,镇上虽然有人在抓但稍稍打点一下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却不同了,局势越来越不好,对他们只有弊没有利,一旦被抓到就是吃牢饭的下场。
没必要为了一时的利益去冒这个风险。
更何况他们还有退路。
从十六七岁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七八年的时间,他一直偷摸摸和同伴干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
一开始往深山里走走就能遇见各种野物,到现在除了一些特意留下来的小崽子之外几乎被他们掏空,这期间可是给他们积攒了不少钱财。
简舟跟着说道:“你把钱准备好,过段时间我在镇上走走关系,看能不能弄到一两个工作。”
“当真?!”严巴眼睛一亮,连步子都走不动了,“我们真的能去厂子里当工人?”
简舟点了点头,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容:“有钱就好办。”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严巴恨不得蹦跳起来,激动的心无法用言语表达,“咱们要是有了工作,那是不是也能找个好看的媳妇?再生个娃娃热炕头!”
“当然能。”简舟笑着,他挺能理解严巴的激动。
投机倒把确实很赚钱,要是运气好一天就能赚够社员一年挣到的钱财。
但同样也十分危险。
每天都是胆战心惊,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无法安生,每天夜里都没法安然入睡。
这也就算了。
在外人面前他们不能说自己攒下多少多少钱,也不能说自己在投机倒把,不然别人一个告状他们就逃不脱。
所以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无所事事的二流子小混混。
他还好,对婚姻没什么期待,也没想过什么妻子孩子一起热炕头,更不想让家人以他为傲。
但严巴不同。
他想让爸妈以他为傲,想娶一个漂漂亮亮的媳妇再生几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可现在哪怕他们手中有钱,对于外人来说,他们都不是一个值得让家人骄傲、也不是与同志们值得托付的对象。
所以一直到现在他们俩都还是单身汉。
但如果找了一个铁饭碗的工作就不同了。
从大队一跃去了镇上当工人,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简舟来说,到时候严巴要是有相亲的想法,那媒婆绝对会踏平他们家的门槛。
“那你怎么办?”严巴高兴之后又有些担忧。
他和简舟认识了好几年。
最清楚他们家的那些烂事,一旦简舟去镇上工作,不用想就知道他家的那些人肯定会打他的主意。
简舟嘲讽的笑了笑,“他们跳脚又拿不到的样子,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严巴皱了皱眉头,“你有没有想过和他们彻底分开?没必要一直纠缠着,放过他们其实也是放过你自己,你也该考虑自己以后的人生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简舟的场景。
也是在这后山之中。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都还挺年轻,都是为了饱腹不得不来山中冒险。
他运气好一点,进山后没碰到凶猛的野兽倒是碰到了简舟。
那个时候还没成年的简舟和一只獾子对上了。
獾子毛都没抓着,脸上身上却被抓出了几条血印子,吓得他以为这人快死了。
担心的人死在深山,他也顾不上去找吃食便一直跟着他,这一跟也就跟了七八年的时间。
而严巴这辈子最庆幸的也就是这个决定。
不但填饱了自己的肚子,还让家里的生活变得比原先好了不少。
所以严巴这辈子最感谢的就是简舟。
也希望他别一直陷入简家的泥潭之中,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简舟什么都没说,直接伸起腿踹了下他的屁股,“啰里八嗦,赶紧抬去换钱,钱到手了心里才踏实,工作的事我也得往镇上多跑跑,你以为我闲的没事爱和他们纠缠?”
严巴憨笑一声,继续抬着野猪上路,“对了,简哥,我看新来的知青对你就挺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她要是能当我嫂子也挺不错。”
简舟呲了呲牙,“你小子再说信不信我再给你几脚?”
严巴又是嘿嘿笑了几声。
简舟哼了哼声,也没再搭理他。
新来的知青?
那个一肚子全是抱负理想的女同志,和她粘在一块,就感觉自己格外的渺小。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和他一路?
……
遇到简舟之后,容晓晓俩人也没继续采摘木耳,而是快速的下了山。
这一路,麻子奶是越来越喜欢容知青了。
虽然搭出去不少野葡萄,但是野猪肉容知青是一点都没要全便宜她了。
野葡萄哪里能和猪肉相比?
下山之后,她又将自己篮子里的野葡萄往容知青篮子里装,“吃不完也不要紧,你就去找秦雪花,她做出来的果酱味道真不差。”
至于秦雪花会不会帮忙。
别人说不准,但容知青的忙她肯定会帮。
容晓晓没拒绝,道谢之后开口说着:“这两天我应该没空往镇上跑,等回去之前回家布料拿给大队长,婆婆要是喜欢的话可得尽早去挑选。”
“好好好,我一定尽早去!”麻子奶笑的是一脸灿烂。
她专门请了假,又费了几个小时的功夫去爬山,还忍着肉痛将属于自己的野葡萄送了出去。
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让容知青松口吗?
果然大伙说的对,这容知青就是一个大气又大方的好同志。
就这样,大收获的容晓晓回到了临时住所。
这时候干活的也都下了工,秦雪花刚将晒好的衣服收下来,就看到背着竹筐的容知青走进院子。
不用去看竹筐里装着什么,她就笑着道:“麻子奶是不是带你去摘野葡萄了?她那个人还当自己藏得严实,可大队里谁不知道她在山里发现几株野葡萄树?”
不过就是懒得去折腾,所以才没人和她争。
深山的路不好走,一来一回就是三四个小时,花这个功夫去摘野葡萄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她这个婆子就是把孙子看得重,小孩张口一嚷嚷,别说是花三四个小时去深山采葡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毫不犹豫。”
容晓晓将篮子放了下来,“秦大姐也知道野葡萄种在哪?”
“之前去过一回,那地方不好走吧?”
容晓晓点了点头,将脚抬起来晃了晃。
那双鞋子上沾满了泥巴,已经完全没法看了。
“我去给你打点水,你把鞋子洗洗晒晒。”秦雪花手脚麻利的去拿水盆,一边走着一边道:“这两天太阳大,晒个一两天的鞋子也就干了。”
等吴平慧回来的时候,就见小妹坐在小板凳上搓鞋。
她此时也是一身脏,先去收拾收拾还蹲在小妹身边帮着一起清洗,“今天好玩吗?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我就去请一天假带你去镇上玩玩?”
“不用,和麻子奶出门还挺有意思的。”容晓晓说着。
这一路走的脚有些酸痛,但她在红山大队就盼着去山间摘摘蘑菇采采果子,现在算是实现愿望了。
她用胳膊撞了撞二姐,“我采了不少野葡萄回来,你尝一尝,特别甜。”
吴平慧探过头一看,“这么多?咱们能吃完吗?”
“吃不完也没事,等我有时间给你们熬成果酱,用密封的罐子一装能放几个月呢。”秦雪花走了过来,跟着说:“我能教你们怎么熬,就是这罐子你们得自己想法子。”
“水果罐头的玻璃罐行吗?”
“当然行!”秦雪花连连点头,她估算着:“除开你们自己吃,应该也能熬个三四瓶的样子。”
容晓晓心中有了底,“那看来我还是得往镇上跑一跑。”
不管是去买新罐子还是买水果罐头,都得去供销社一趟。
她偏了偏头,“二姐,你还是请一天假陪我去吧。”
“行!”吴平慧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她不是那种寻到机会就偷懒的人,但小妹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她总不能一天都不陪着。
她心中盘算着自己的私房钱。
想着明天要是去镇上的话就带小妹去国营饭店吃一顿。
听说国营饭店的红烧肉一绝,一定要让小妹尝尝。
到时候写信回去,还能馋馋吴平安那家伙。
知道两姐妹要去买罐子,第二天早上秦雪花就带着她们先将野葡萄清洗出来,“洗干净后得用水泡一会,像这种野葡萄虽然甜,但有些里面的籽比较大,做成果酱的口感就不太好,要是不嫌麻烦可以将籽给挑出来。”
秦雪花就不是一个嫌麻烦的人。
她挺乐意折腾这些事,娘家不管婆家没意见,她便将时间花在自己感兴趣的事上,有时候自己男人也会过来帮帮手。
按着秦雪花教得方法,两姐妹便将野葡萄的籽给挑出来。
等弄了一些后,秦雪花看了看时间,她便道:“你们两去镇上吧,剩下的我来就成,买了罐子就早些回来。”
两姐妹应了应,便一同去了镇上。
这边的小镇比红山大队那边要热闹一点。
容晓晓问道:“二姐,这里有些什么厂子?”
吴平慧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清楚,来到这边两个月,她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大队,镇上也就来过一两次。
还是因为需要备一些日用品,不然她都不会来。
容晓晓叹气,“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城,在这里少说也得待大几年,你总不能对外面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待在大队吧?”
吴平慧抿了抿唇,随后重重点头,“我懂了。”
容晓晓没在说教。
除开感情方面的事,其他方面二姐还是听得进去。
容晓晓看了看周边,打算询人问问路。
吴平慧刚想说自己虽然不知道镇上工厂的情况,但供销社在什么地方还是知道,没必要问其他人。
可当她听到小妹的问话后,她不由露出茫然。
一直等小妹问完后,才不解道:“我们不是要去供销社吗?为什么问玻璃瓶厂的事?”
容晓晓却一脸复杂的看着她,“你真幸运。”
“啥?”吴平慧更加茫然了。
容晓晓是真觉得二姐幸运。
在问之前她真的没抱希望,像玻璃瓶这样的厂子并不常见,有的省城都不一定有一两家,分散的也特别远。
可她没想到的是,小镇上还真有一家玻璃瓶厂。
就在这附近,是一家大概百来个工人的小厂,生产着各类玻璃器皿。
运输便利的玻璃瓶,加上满山数不尽的野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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