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广场上,几十名弟子在检测门派大阵。此阵并非护山阵法,而是由顾修缘成为龙首后,携各大门派一同建造的,名为天启阵。是他毕生的心血。
这里面注入了所有长生宫弟子的元气。
花月夜见他来了,便道:“师尊,虽然有些破损,再修整几日便无恙。”
顾修缘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
看来,天启阵离他所设想的目标还所差甚远。
长生宫一直阴雨连连,覆着一层浓重的阴霾不肯散去。顾修缘每日都会来探望阿芙,替她把脉。
“大师兄,阿芙姐姐怎么样了。”顾蓁蓁担忧的看着他。汤圆和小颂也是同样的表情。
顾修缘将隔在她手上的帕子拿下来,严丝合缝的边叠边道:“她没事,只是太累了。”
外面传来了司命和御七杀的争吵声。几人不约而同扒着窗户望去。御七杀虽是弟弟,却比兄长高出很多,他揪着司命的衣领沉声怒道:“滚出长生宫!”
司命瞟了他一眼,困顿的眼睛平静里闪着淡淡的泪光,“我说过,等阿芙醒来,我自然离去。”
御七杀不屑的冷笑,“你以为你有资格去保护她么。你连至亲都保护不好!你凭什么!?”
司命难得的沉默。
御七杀察觉到了那几双眼睛正在窥视自己,便放开了他,背过身道:“若是因为你,给长生宫招来无妄之灾,我就让你以死谢罪!”
凄切的冷风卷着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襟,他站在雨里很久,直到听到顾修缘在身后唤他,“回屋里喝口热茶吧。”
回廊上,顾修缘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尝尝,这是先生最爱喝的大红袍。”
司命盘着腿,像很疲惫的佝偻着背,清瘦的骨节拢着茶杯,“多谢。”
顾修缘打量着略带憔悴面容,问道:“恕我直言,敢问帝君是患了什么病么,常常嗜睡。”他隐约能察觉到,司命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沉睡。顾修缘心里已有一些猜想,却不敢相信。
“你不必同我客气,你我二人年纪相仿,叫我名号便可。”他咄了口浓茶,道:“顾长老耳目清明,六根通透,怎会察觉不到。”
难道真是——
顾修缘不禁怔住,又问道:“你用如此险棋,不怕被反噬么。”
“为了族人,我只有这一条路。我知道,你是阿芙最为亲近之人,”他笑了笑,“我也知道,你十分疼惜这几个师弟师妹,为了他们甚为操劳,断然不会轻易将她所托非人。”他望向厚厚的阴云,自嘲的笑道:“我也没那个福分,胆敢宵想什么。我只是想待她好而已。”
顾修缘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听他道:“我父母被天尊暗算而早逝,只留我们兄妹四人从那之后,天尊便在北堂家的项上栓了锁链,而继承帝君之位的长姐,也只不过是个傀儡。”
“我从未听七杀兄提起,他还有姐妹。”
“她们都被送去八部众神庙做天女了,至今不知生死。寅儿,哦,就是你的七杀兄。和我们的小妹青琅最为要好。寅儿年幼体弱,族中大夫说他活不到弱冠,是青琅的血救了他。父母仙逝后,是他将青琅带大。你想不到吧,那么一个人,却跟个小尾巴似的,厚脸皮的天天追在青琅身后,青琅却总嫌他烦。”司命说到这儿,嘴角不由然漾开一抹笑。
良久后,司命敛起笑容,喃喃道:“是我,亲手将她们,送到八部众神庙。”
顾修缘了然,御七杀是因此才怨恨他。御七杀一直以为,他心甘情愿的做天尊的一条狗,为了北堂家皇族的荣耀,将姐妹送去神庙稳固地位。
可御七杀却不知,司命为解救族人会用这等狠厉的方法。若有朝一日败露,他会成为修士的耻辱,被天下人耻笑。
司命道:“寅儿他从小就看不上我这个兄长,我的天赋不及他们,性子软弱,我看到阿芙便想起我自己。——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所爱之人。当然,她比我坚强许多。”
顾修缘正色道:“在你摆脱宿命之前,我作为她的师兄,断然不能轻易将她托付与你。”
“我知晓。你能让我留在长生宫照顾她,已经格外开恩,可……既定的宿命如何摆脱。”
“相传你的天眼如入化境,你没有见到过你自己的结局么。”
“没有活路。”
“肖先生说过,真正的天机,是在天眼之外的。若你真爱她,为了她,也应该尽力一搏。”
司命垂下眸子,泪眼朦胧,“多谢你。”他略带感叹的叹息道:“顾长老,你真是个好人啊……”
顾修缘已经数不清第多少次听到别人说。
——你是个好人了。
几日后,阿芙终于醒了过来。
司命这个瞌睡虫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一直在等她。见她终于无恙,他欣喜若狂,想拥住她,可颤抖的手只扶在她的肩头,极为关切道:“你,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他弯起笑,“你睡了好久啊,比我还睡得久,你才是小睡虫。”
阿芙只是睁着眼,望向天花板,神情木讷。
顾蓁蓁进来时恰巧看到这一幕,大哭着扑了上去,涕泪横流,平日伶牙俐齿的她激动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只知道哭了。
然而,阿芙依旧不语,一双秀美如鹿的眼睛此刻死气沉沉的,像蒙上了一层灰。
顾蓁蓁瞅了她半晌,道:“阿芙姐姐,你……怎么了。”
司命道:“许是还未彻底恢复。”
“那、那我先去叫大师兄过来给她把脉!”
顾修缘等人得知此事后急忙赶来,他们刚到门口,就听到阿芙的怒吼声。
“别过来!别碰我!!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慕紫苏和顾修缘面面相觑半晌后,大步冲了进去,见到司命像根无措的木头,戳在一旁,阿芙吃力的想要坐起来,慕紫苏赶紧上去扶她,替她理了理发丝,“阿芙,你怎么了,”她回头看了眼司命,“是他——”
司命立刻打断了她,“慕掌门!”
御七杀道:“阿芙已经醒了,你该走了。”
司命点点头,最后凝望了一眼她,长舒一口气,对顾修缘拱手道:“多谢顾长老,告辞。”
他走后,顾修缘刚要过去给阿芙把脉,阿芙却道:“我没事,你们出去吧。”
他们也不知阿芙对那件事的记忆有多少,也不敢提,顾蓁蓁道:“我们就在外面,阿芙姐姐有事唤我们。”
顾修缘心事重重的往外走时,被慕紫苏叫住了。
她看了看他沉如墨的眸子,道:“有汤圆他们在,我也在,你去忙你的,不必太担忧。”
顾修缘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好,我知晓了。”
慕紫苏道:“守一,守贰,吩咐下去,谁也不许再提那件事。”
二人道:“是,掌门。”
只是从那之后,阿芙像变了个人一样,愈发沉默,整日如行尸走肉般,不和任何人说话。顾修缘总是小心翼翼的想接近她,可他无论拿出什么她喜欢的东西,她都不予理会。
慕紫苏曾将离恨天的无良毒师追命叫过来,毕竟那人的医术堪称奇迹,可他们无论怎么劝说,阿芙都不让任何人给她看病。
顾修缘急得不行,汤圆常常看他在远处望着阿芙时,偷偷楷泪。如今,他也只能听慕紫苏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兴许她就能恢复。
而司命,那日他刚从长生宫出来,回北堂家的路上,就从半空中坠落。幸好有玄策府的踏雪斥候,将他带回玄策府。
龙汲君听闻消息赶到未央宫时,文景正替他医治。听说踏雪斥候找到他时,他躺在一大片血泊之中,文景将让他看,龙汲君便见到司命赤裸的后背上,已然血肉模糊。他不禁惊愕道:“这是——”
文景道:“是神魂针。整整三十六道,我不敢轻易取出,怕伤及他的元神。”
他用三十六根神魂针,才能勉强撑着困意,直到阿芙醒来。
龙汲君十分不解,他为何要用神魂针,镇住自己的魂魄。
他体内封印的——到底是什么。
肖贤又做了那个梦。
他只身一人走在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胸口被鲜血染得一片腥红,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他已经没有力气呼喊她的名字,他只是不停的找她。
他告诉自己,只要找到她,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忽地,他看到她的身影在路的尽头,肖贤用尽全力像她跑去,泪流满面的拥住她。
可却在一刹那,她在他的怀里消失无踪了……
再抬起头时,肖贤看到那遮天蔽日般巨大的三生石屹立在他面前,上面缠满了红线。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僵硬的转过身,只见慕紫苏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他们彼此的手腕上连接着一条很长的红线。
她冷冷的注视着他。
天空覆着一层厚厚的雷云,电光隐隐。
然后——一道天雷自天劈落,那条红线,骤然断裂!
祖师爷宠妻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