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沈七欢是真喝高兴了,还没卸妆,穿着戏服就一时兴起一手拉着肖贤,一手拽着慕紫苏,就跑到外面要去买糖人。走在合欢街上,百姓们纷纷回头看他。
慕紫苏问肖贤,“他怎么了,干嘛突然要买糖人。”
“喝多了。”
“……”
沈七欢去的那个糖人铺子,正是慕紫苏和肖贤在过去都爱去的,虽然换了老板,味道一点没变。
刚到那儿,就看见一个小女孩拉着一个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的老妇央求道:“婆婆,我想吃糖人,就一次,我从来没吃过……”
“二丫乖,等你娘回来了,咱们就有钱了,给二丫买好多糖人儿。”
沈七欢袖子一挥,对老板道:“全包了,以后你这辈子卖的糖人我都包了!”
老板愣了半天,赶忙应道:“得嘞!七爷,一会儿就都给您送去闲鹤楼去。”
沈七欢从铺子上抓了一大把竹签子串的糖人,递给那个小女孩,一脸慈爱的道:“阿叔送你的,快吃。”
老妇慌忙道:“七、七爷,这可使不得!”
沈七欢拉着老妇枯槁的手笑道:“老人家还没吃饭吧,就现在,去闲鹤楼吃,我请!”
慕紫苏笑吟吟道:“婆婆,既然七爷开了金口,您就去吧。”
“那、那我们就多谢七爷了,二丫,给七爷磕头。”
沈七欢扶住了小姑娘,“别客气。”说罢,他从凌乱的发髻上拿下两支钗,一支给了小姑娘,一支别在了老妇枯草般的发髻上,笑起来时,露出整齐的小白牙,“婆婆真好看,当真是~窈窕动人心~”
老妇看着那丰神如玉的少年人,面色羞红,“七爷您真爱说笑。”
慕紫苏觉着,沈七欢可真是这天下间,最温柔的人了。
老妇带着小姑娘离开后,沈七欢就给肖贤和慕紫苏一人一支糖人,他蹲在街边吃了起来。月色迷离,慕紫苏呆呆的望向圆月,心想,四叔要在该多好。她可真喜欢看四叔怼得沈七欢哑口无言的样子。
沈七欢突然站起来吼道:“我告诉你肖老道,你欠我的。”
肖贤笑道:“是,我是欠你的。”
“慕紫苏!你也是!”
慕紫苏也点头,“是是是,我们欠你的。”
“我没喝多,你,你少拿好话填补我。慕紫苏,当年你撒手人寰了,肖老道消失无踪了,荒神闭关了,留下这芸芸众生让七爷我劳心劳力,你知道我那些年怎么过的吗?我想你们都想疯了!你骗别人也就罢了!还骗我!后来你沦落到那副德行才知道来找我!没良心!”
沈七欢又蹲了下去,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哭哭啼啼起来。
肖贤和慕紫苏相视笑了一下,拽了一下他的手臂,“行了,这么大的人也不怕人笑话。那时局势未定,我找你不是怕连累你么。别哭了。”
“你管我,我就哭!”
肖贤道:“再过不久便是你的生辰了吧,对了,你今年贵庚了。”
沈七欢不假思索,“十八。”
“哦。何必这样自欺欺人。”
“千金难买爷乐意。”沈七欢向他摊了摊手,“礼物拿来。”
“都两百二十七岁了,还要礼物么。”肖贤叹息道。
沈七欢看着他咬牙切齿,“我真是多谢你替我记得清清楚楚!”
慕紫苏从怀里掏出一枚石头,递给他。
就说沈七欢是个财迷,看见那枚石头酒都快醒了,“女、女娲石!?你、你哪儿来的!”
沈七欢平生最爱收藏格式宝物,是拍卖行最大的金主之一,这女娲石算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肖贤道,“无上魔尊的宝藏里。不记得是当年谁送到离恨天的。”
“我为了你和紫苏的愿望,七宝阁里的宝物都快被卖光了,全给了唐门了。你拿别人送你的敷衍我。”
慕紫苏伸手道:“那还我。”
“想得美。”
看着沈七欢爱不释手,肖贤道:“气消了么?”
沈七欢立刻将女娲石收到怀里,唯恐这夫妻俩又再拿回去,他别过头,道:“没消气!”
慕紫苏也蹲下,用胳膊肘怼了怼他,“那你说,你要怎么才能消气,让肖老道也给你唱一出?”
“他唱的那么难听,我怕耳朵聋了。——这样吧,紫苏你以后,生了九龄,要认我做干爹,只许认我一个!”
慕紫苏故意逗他,“认你做干爹干嘛,天天跟着你出去招猫逗狗,撵鸡抓鸟?还是坑蒙拐骗?”
“告诉你,别以为一剑独秀的剑法就是天下第一了,那只是后人瞎传的,我沈七欢的剑法也不比他差!我要把我的剑法全部传给九龄,带他去仗剑江湖!”
说罢,他耍赖一样摇晃着慕紫苏的手臂,“你答应我答应我。”
慕紫苏无奈,“好吧好吧,我答应你!”
“还是紫苏最好,比某人好得多。”
“我说,你看你这人这么任性,总无理取闹,待你快寿元将近时来长生宫吧,别给闲鹤楼姑娘们添乱了。”
“我才不去,懒得看你俩天天你侬我侬。”
“那你也成个家,也在我们面前恩恩爱爱。”
沈七欢白了一眼她,然后心满意足的摇摇晃晃起了身,往闲鹤楼走去。慕紫苏和肖贤一左一右架着他,生怕他又去哪儿抽风。
只是,三人刚进庭院,便看到极为惊悚的一幕。
阿芙好像喝多了,小脸红彤彤的,她正骑在司命的背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脖领,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腰,大笑着,喊道:“驾!驾!——跑快点!你怎么那么慢!再不快点我就杀了你!”
“是是是……小祖宗……”
司命围着水榭中的案几,爬了得有十多圈。
顾蓁蓁和汤圆他们,还有闲鹤楼的孩子们在旁看着笑得前仰后合。
甚至连龙汲君也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
自从这次天灾一事后,他们成为了知心的朋友,司命帮她种花,她给他做了个枕头带在身上,困了就可以睡。
烟火拖着流星般的尾巴在夜空里如繁华般怒放,将长安城的天照耀得亮如白昼。肖贤一时兴起,手中幻化出却邪剑打出飞龙在天助助兴,当个烟花看,动荡了整个长安城。琼杯绮食青玉案,二十五弦动九霄,觥筹交错,酒醉眼花。几只美丽优雅的仙鹤轻轻扑了扑翅膀,闲鹤楼的欢声笑语像永不停歇般的,随着太夜池的涟漪徜徉。
这下好了,等今年夏天,莲花再开的时候他们又能一起赏花了。
那时,慕紫苏默默的希望,能永远和他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只是,多年后她回到闲鹤楼,想起今日,想起沈七欢的悠悠曲声,想起他们的笑颜,却只道了一句,“桃花流水依然在,不见当时劝酒人。”
一曲终了后,死的死,散的散。
一年后。
这一年的九州出奇的平静,即没有天灾,没有哪个门派灭门,反而一片和美。南瞻部洲在冬至时出现了极光,宛如绸缎在璀璨的星空下交织,铺展,层层过度为蓝紫色,仿佛屏风上的烟水染。伴随着数千条银河倒泄一般的灵脉流入人间,如此迤逦绝美,犹如一场神迹。
今年神庙祈求来的恩泽,比往年都多得多,于是众生理所应当的认为南瞻部洲的极光也是神恩。
长生宫紫霞泠然,云间萧吟,飞泉挂碧峰。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有十三座亭台楼阁平地而起,高耸入云,可谓珠树玲珑照紫烟,宫阙接诸天。俨然一派大势峥嵘之象。
瑞雪兆丰年,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浩荡的白云将那座天宫托向最遥远的天际,令世人更加倾慕向往。
一个个钟灵毓秀的弟子们修习时总能看到笼罩在天空上一层淡蓝的结界,那就是天启阵。他们听说,总有一天,这天启阵会铺满整个九州的上空,护佑四方。肖贤在这一年间,用道门古法连山归藏术,引动招瑶山气运,加强天启阵,用来对抗天灾。
只是……弟子们也常常听到无极阁传来的争吵声。因为这个事儿,龙汲君天天和肖贤抬杠,沈七欢还在一旁拉偏架。
“老魔,本王再说一次,如今谁也不知天灾是以何种形式降临,你动用我玄策府所有兵力帮你修劳什子的阵法,所用的还是已经没落的道门之法,暂且不提你这连山归藏是玄虚真实,万一有劲敌降临,你这天启阵善守难攻,如何制敌?!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必须练兵!”
肖贤道:“天灾降临,修士尚可自保,侯爷将平凡百姓置于何处?”
沈七欢插嘴,“对啊,那时候我躲哪儿去啊,要有什么天外玄星砸着我这小胳膊小腿,砸坏了侯爷你负责吗。”
龙汲君:“那时就拿你祭天!”
沈七欢悻悻的撇了撇嘴,肖贤忍俊不禁。
龙汲君道:“老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想在紫苏面前出风头,讨她的欢心,你就喜欢别人都拥戴你,求着你,你不如现在就当个雕像站在庙里受香火。”
“侯爷以为我是您么,好大喜功,争强好胜。无耻小人。”
“你衣冠禽兽!”
慕紫苏气势汹汹踏入无极阁,道:“好了!别吵了!天天吵,我耳朵都出茧子了!要是合作得不愉快,就不要在一起共事!”
慕紫苏本来想去十二宫里修炼,俩人堵在无极阁吵架,她在外面躲好久了,就盼着俩人赶紧吵完该干嘛干嘛去,还吵个没完了,她再也听不下去,便过来打断了二人。
看见慕紫苏真生气了,肖贤和龙汲君同时转过身,缄口不言。沈七欢很有眼力价的拿杯盖碗茶端过来,笑吟吟道:“紫苏莫气,他俩不懂事。真是的,不是我说你们,俩人加起来一千岁了,还跟个小孩似的吵嘴。”
肖贤道:“对,我都忘了,侯爷离寿终不远了,只剩下一百年。也是个老人家了,方才是我失了礼数,日后我当敬老尊老。”
“这你大可放心,我断然不会死在你前面。”
慕紫苏无语,不想再听这仨人的废话,一道光后就钻进了长生十二宫里。
慕紫苏走后,无极阁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沈七欢用茶盖滑着碗口撇茶叶的声。这时司命睡眼惺忪的飘了进来,他打量了一番龙汲君道:“侯爷,看您肝火不小,又动怒了?”
“以后你别叫我侯爷了,去跟着他吧。”
沈七欢还幸灾乐祸的笑,“他怎么那么爱生气,真好玩。”
这边为了天启阵,肖贤和龙汲君打得如漆似胶,那边顾修缘求贤若渴,培养长生宫和剑盟的后辈,忙得不可开交。他打算从里面选几个亲传弟子,说起来顾修缘也是可怜,一开始弟子们都信誓旦旦的发誓要追随他,结果一个个修到一半就不想修了。最后精挑细选了三个心思沉稳的弟子,一个名为沈明月,十六岁,是二师弟。一个名为穆天衣,十五岁,是最小的小师妹。另外一个弟子,修了半年就又退学了,顾修缘心痛得无以复加,从此真不想再受徒弟了。
后来有次他跟沈明月说,“你师妹说他们村里有个孩子发誓想修真,你说我该信她么。”
那时候,沈明月突然觉得,师尊好可怜。主要是他也在寻思怎么跟师尊说,退学去成亲的事儿……
听了顾修缘的话,他决定再拖几年吧。
这一年,花月夜和李秋谭行事稳重,晋升为执事,帮执事长老画笙打点各种事务,二人也跟随顾修缘在太虚剑盟里为他处理琐事。说起来,这几个孩子除了花月夜以外,其余天赋都很平凡。
李秋谭道:“师父,您一世威名,我们这几个弟子都不成器,恐怕您的威名要折损在我们手里了。”
顾修缘道:“那你还不帮帮我,别让我的名声毁在你们几个人手里。”
“……”
几个师兄弟一盘算,决定奋发图强,保住师父的名誉和节操!
不过,在后来的短短十年间,顾修缘的这四个弟子,都成为了九州响当当的人物,李秋谭,花月夜,沈明月,穆天衣,和汤圆,阿芙,顾蓁蓁并称为长生宫三英四秀。
顾修缘在太虚剑盟处理天灾之事有一年之久,虽不在长生宫,虽不在长生宫也时时挂念家中弟弟妹妹,吃穿用度无一不操心。尤其敦促他们读书修心。不读书,则练功难静心,不能明辨是非,行侠仗义也不周全,恐怕累及旁人。
他每日不管多忙,都要在戌时通过通天镜检查课业,几个人一个都逃不掉。汤圆为此叫苦不迭,毕竟他被罚得最多。
太虚云海楼根接昆仑脉,顶摩霄汉中。画檐滴落,帘外雨潺潺。
和光殿里,顾修缘坐在龙首之位,和众多掌门商讨应对天灾一事,众人各抒己见,纷纷献策。只是华山掌门江云鹤一直沉着脸,顾修缘看出他表情的微妙,道:“秋谭,江掌门杯子里没水了,去给他续上。”
李秋谭刚端着茶壶走过去,江云鹤便把茶杯倒扣,“不必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纷纷向他投去错愕的眼光。
江云鹤道:“我不干了!即日起,我华山派退出太虚剑盟!瑶光君,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第一步让我们对抗天灾,第二步就是让我们帮你修长生宫的天启阵,到头来穷得苦的还是我们!”
众人心照不宣的装聋作哑,大概也就他不知道,现在天启阵是四御龙汲君和无上魔尊,荻花后主三人主事。你想去修,人家还不一定要你。
他刚起身,就听顾修缘道:“且慢。”
“瑶光君有何贵干。”
顾修缘清瘦的指骨摩挲着茶杯,眉目疏冷,道:“江掌门有凌云高志,我断然不会阻碍您大好前程。但您退出之前,须要清算一番,这些日子你拿了剑盟里多少宝器晶石中饱私囊。”
江云鹤冷笑道:“这些日子我们劳心劳力,没捞到油水反倒为那些凡人跑腿,损失许多财物,为了救他们,我师兄受了重伤,至今没醒来。我拿些东西怎么了?不该吗?!既然说到这儿我们就把话说开了。剑盟的这条路我认为毫无意义,我也听说有几个掌门早就想退出,碍于情面不好开口,这次,就随我一起走吧。”他眸光一凛,“李真人,轩辕宫主,前些日子你二人还同我叫苦连天,怎么今天就成了哑巴了!?”
另外二人尴尬的咳了咳,心虚的别开目光道:“我们可没说过龙首一个不字。”
“就是啊,我们都不在逐鹿榜上,多亏有瑶光君的照拂才能走到今日,不然在七年前,我们早就被灭了门了。我们有良心,知道知恩图报。”
只听‘啪’的一声,顾修缘的手掌重重落在身旁的长案上,众人浑身一个激灵,和光殿里登时鸦雀无声。
他正襟危坐,眸光凌然,“牌匾上这四个字,请江掌门念出来!”
菩提木制成的长匾上,用楷书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字。
——天下为公。
这是太虚剑盟建立之初,顾修缘亲笔提上去的。
他道:“当年诸位掌门意气风发,豪气干云,信誓旦旦要一同走在这条路上,这才短短几年,便忘了当年的初衷了?当真是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