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苏收到赵约罗传来的消息,闲鹤楼出事后,天尊暂时没有对她和大夏有任何的举措。想必他还是忌惮姜楚慈的龙脉之力。神庙内部下达命令,将沈七欢分别带到四大洲受刑,要让世人对他口诛笔伐,在世人面前揭开他深埋多年的罪行。
四日后,将在紫禁宫处死。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慕紫苏一个人在无极阁坐了一夜,直到曙光在漆黑的天际撕开一条金色的缝隙。她拿起桌上的通天镜,紧紧握在手中,注入元气,对珈蓝下达了行动的密令。
这时,顾修缘推开了紧闭的大门,沉着的望着她。慕紫苏没有告知他什么,就怕他婆婆妈妈,她一言不发的向着外面走去,擦肩而过时,顾修缘突然叫住了她,“紫苏。你不能去。”
“你想说什么?等你家先生醒来?再做计划?抱歉,我等不了,七爷也等不了。况且……他已经不是你认为的那个肖先生了。”
“你这是何意。”
“我问你。”她深吸一口气,“倘若我不再是我,你会如何?”
顾修缘极为诧异的看着她。
她望向天边越发灿烂的晨曦,然后,她转过身,看向懵然的顾修缘,她笑了,几分苦涩,几分柔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对吧?”
顾修缘从未见过她这样深情的凝望自己,像是把他当作亲人和最后的依靠那般,他的心一下就乱了起来,“当然。你怎会突然问这个?”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放心,无论成败,我都不会牵连到长生宫的。”她伸出小拇指道:“我还记得呢,当初我们拉钩,要一起实现各自的梦想,守护好长生宫。”
顾修缘也轻笑道:“是啊。”
倘若她不去救沈七欢,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后悔,会自责。她也知道长生宫对于顾修缘来讲意味着什么,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好,她都无以为报,守住长生宫,是她最后能做的。
她忽然很想很想,亲眼看到顾修缘实现梦想的那一天,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守住他们彼此的承诺。是否还能履行和刘长生,天香君之间的约定。
她上前几步抱住了他,他的胸膛温暖又厚实,不同于肖贤的令她沉醉,反而是朴实的安心。
顾修缘惊怔住了,无处安放的双手不知是该抱她还是不抱她。“紫苏,你——这不合礼数。”
嘴上这样说着,那颗心跳得越发凌乱。
她笑了笑,“你还真是老古板啊。”
她听到从他胸膛里发出的声音,“紫苏,你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
慕紫苏努力将那份酸楚咽下去,“没有。”
“若是有,你要跟我讲。即是天大的事儿,我都会护好你,哪怕拼上性命。”
她感到那双宽大的手掌,安稳的抚在了自己的背脊上。
“好。”
西贺牛州风沙漫天,乌云遮拢着艳阳。高台之上冷风烈烈,紫禁宫精兵围在邢台,气氛极为肃杀。得很低,没多久便看到沈七欢被反手押解而至,他墨发散乱,琵琶骨上拴着捆仙索,他每个关节处,都用精铁炼制的枷锁箍住,衣衫上渗透出了血,鲜红和暗红交织,触目惊心。慕紫苏的心不由然抽紧了。
紫微帝君端坐在主审位的高座上,高声道:“罪人沈七欢,见了众生,还不速速下跪认罪!”
他低着头,双眼里一片死寂,迎风冷笑道:“我没罪。”
修士们义愤填膺,齐声喊道:“跪下!!跪下!”
“认罪伏法!认罪伏法!!”
浪潮一般的喊声生生刺痛着慕紫苏的耳膜,她真想现在就杀了这帮人!
沈七欢忽的嗤嗤的笑了。眼角濡染着泪。
——这就是他拼上一切也要保护的人们么?
他们为一己私欲,毁灭了闲鹤楼,杀了他的母亲。
就连他最好的兄弟都对他见死不救!
他这辈子,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紫微帝君睨了一眼他,“你笑什么。”
“千金难买爷乐意。”
“是吗,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高台上走来一个人,慕紫苏认得他!是八仙派的掌门。当年八仙派遭遇灭顶之灾,他逃到闲鹤楼里恳求沈七欢庇护,才捡回了一条狗命。沈七欢花了大笔的钱财,才替他重振八仙派。他对沈七欢一直忠心耿耿。
而此刻,他手持火荆鞭,昂首挺胸的走了上来,他挥动长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沈七欢的小腿上,迸发出炙热的火星,鲜血随着鞭子扬起四散飞溅,他如同斗士一般,眼神里闪动着兴奋到近乎疯狂的光亮。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沈七欢元气耗尽,肉身凡胎哪里禁得住火荆鞭的力量,起初他还强忍着剧痛,十几下后再也撑不住,便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如此,那些修士们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嘴。
紫微帝君道:“你曾对你的属下说,要将紫禁宫取而代之,凌驾于天神之上,可有此话?!”
“对啊,我说过,他无上魔尊曾经只杀了一个,我沈七欢要杀了所有天神!那时我就是神,紫微,还不顶礼跪拜?!”
紫微帝君听闻,气得手都在抖,台下众修士的讨伐声,辱骂声再次响起。
他挥了挥手,台下又一片安静。他道:“沈七欢,你恶意敛财近百年,侵占无数修士,门派的资源,让他们屈服于你给予的利益之下,为你所用,此等恶行,天地难容!现在,诸位同修,可以上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第一个走上来的,是青山派掌门,他手里拿着一只羊皮水壶,污臭的液体哗啦啦浇在了沈七欢的头上,然后他用力掰开他的嘴,将水壶捅了进去,“狗日的!给老子喝了!”
沈七欢的脑袋奋力甩开他,呛咳着俯身呕出一大口鲜血……
第二个走上去的,是令狐家家主,“沈七欢!向你曾经欺压过的人磕头谢罪!!”
他抓着沈七欢的后颈,‘咚’的一声巨响按在了地上。一连数十下,将沈七欢面前的地上砸出了一个淌满鲜血的坑,而他的额头也已经血肉模糊,鲜血从他断裂的鼻骨里流下来……
然后,有越来越多的人依次走上去。他们用手里的武器刺穿他的手掌,用脚踩在他的背上。
他们用一切可以侮辱他的手段,妄图将他挺直的脊梁和傲骨打断,仿佛这样,他们就可以改邪归正,回到八部众的恩泽下。
慕紫苏睚眦欲裂!
每一个人的嘴脸,她都记住了,她发誓一定会挨个去找他们算这笔血账!今天沈七欢受到的痛楚,她将一万倍的还给他们!
然而,她刚要悄然下令动手时。
人群里,她的手腕被人按住了。她转过头,看到的是五虎将之一的公孙雨。“慕掌门,侯爷让我转告您,切勿轻举妄动。”
慕紫苏心急如焚,试图挣开她的手,“别妨碍我!”
“你已经被楚文楼的人盯上了。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早在这儿设下陷阱,不过那个饭桶不是为了引你和魔尊上钩,只是想公报私仇。你不想让长生宫的把柄落在他那个小人手里吧。”
慕紫苏愕然,最终放弃挣扎。
她转过身,不敢再看台上一眼。
——到底现在该怎么办!
公孙雨道:“侯爷说,请慕掌门放心,他自有良策。慕掌门还是先回长生宫,等待侯爷的喜讯吧。”
她一惊,忍着泪水许久才哽咽道:“替我谢过侯爷。”
龙汲君独自走在通往天牢,深长漆黑的甬道里,通过一道又一道的森严守卫。关押沈七欢的牢房在天牢最深处,用玄晶打造而成,固若金汤。他向半透明的牢笼里望去,看向那个被数十条捆仙索吊在半空中,满身染血的沈七欢。铁锁九爪深深嵌入他的背脊里,牢牢抓住他的琵琶骨,铁爪的血迹已然干涸,只要他轻轻一动,又会有鲜血淌出,顺着他的衣衫滴落,在他的身下汇成一滩浓重的血。
这就是悖逆天神的下场。
恐怕自己有一日,也会步他后尘。
铁锁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沈七欢吃力的仰起头,声音喑哑却依旧带着几分笑意,道:“侯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条丧家犬,给我口酒喝……”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酒鬼还有心思找他讨酒喝。
“酒有的是,但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来喝。”
电光火石间——
一道剑气将所有捆仙索斩断,沈七欢从半空坠落时,被龙汲君的双手接住了。很快地,这里就会有另一个沈七欢替他去赴死。不过那只是一只可怜的傀儡人罢了。而明日的行刑者本该是紫微帝君,可宋砚的青词实在举世无匹,宋砚恳求天尊由无双精兵执行,天尊只好允诺。
半空中,龙汲君御剑而行,听到背上的沈七欢痴痴地发笑,听到他说,“我被我的挚友背叛,却没想到被敌人救了一命。我被废了大半功力,死意已决,你又是何必?我生或死对你来讲已经没了意义……”
“是紫苏要救你。不是我。”
他含着泪水,低喃道:“紫苏……”
“侯爷,我不能去长生宫。”
龙汲君停住了,然后徐徐降落。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沈七欢从他后背上挣脱,像一滩烂泥一般倒在石头旁,他背靠着石头,安然的闭上眼,呛咳了许久,吐出一口血沫,喘息着道:“你走吧,我累了,想睡会。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龙汲君望了他一会才道,“保重。”
他闭着眼睛,颤抖着扬起手晃了晃。
之后,沈七欢犹如孤魂野鬼般飘荡在人间,没人能想象得到,那个浑身发臭满身淤泥醉倒在桥洞里的男人,会是曾经风流一世的荻花后主。
有次他犯了烟瘾,去劫了一艘运送烟叶的货船。他反手捂着一个男子的嘴,在暗夜中低声道:“别怕,我不杀人,就是想讨一口烟抽。”
男子言听计从的将布袋用匕首剌开,颤巍巍的拿出自己别在腰间的烟袋锅。
当沈七欢接过烟袋锅时,他突然想起来。
自己早就为了闲鹤楼的那些小团子们把烟给戒了。
他瘫坐在甲板上,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睁大的眼睛里砸落,打湿了捧在他手里的烟叶。
男子吓傻了,他从来没见过谁,哭得这样的伤心。
而后来,再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再也没人见过他。
只道是,侠至末路已惘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