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苏踏进晶石阵,望向殿顶流转的七星,没想到,已经要走到尽头了。
只要吸收完这里的力量,她便可进入最后的十二宫,就要羽化飞升了。
曾经的她,总是期盼着这一天,做梦都想。那时她的梦想是称霸天下和治好师父的病,回首时,满目萧然。
她让自己心绪逐渐平静,切勿贪多,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借十二宫的天道之力恢复天眼对元婴造成的伤害,她要尽快看到肖贤到底把锁魂铃藏在哪儿了。
一个时辰后,她将力量吸收完毕,吐纳良久后,便使用了天眼。
然而,这次她还是没能看到。
不能心急。
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若和肖贤交手,只有心无旁骛,才能有几分胜算。
回到寝殿后,慕紫苏听观音奴说肖贤去了厨房,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入殿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妆奁上的铜镜里的自己,在心里问道。
——你到底将锁魂铃藏在了何处。
她摘下发髻上的飞鸟簪,想换上肖贤给她的发带,她找来找去都没寻到。忽地,她的目光落在一个陌生的紫檀盒子上。盖上用工笔勾勒出红粉相间的梅花,层层晕染很是好看。
她从不记得家里有这样一个盒子。
慕紫苏打开,随后倒抽一口冷气。
——是锁魂铃!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轻轻抚摸在玲珑却冰冷的古铜铃铛上。铃铛精巧别致,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古老的咒文。她鬼使神差的将五只金色指环套在自己右手上。她晃了晃,数十只一齐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肖贤,你也太低估我了,竟然明目张胆的藏在这里。
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你说过的。
得想办法掉包!
可倘若自己这般明目张胆的拿走,肖贤必定会起疑心,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很可能加快动手的时间。
“饕饕,你在做什么。”
声音在身后响起,慕紫苏感到一双手突然扶住了自己的肩头,随之而来的,是虚无而可怕的气息,悄无声息的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浑身的线都紧绷了起来,不由然瞪大了双眼,手里微颤,铃铛哗啦啦的作响。
她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手里的锁魂铃上。
是她太过专注没有察觉到他么?
还是说——他已经在外面偷偷看了自己许久。
“没做什么啊,刚刚我在找你送我的发带,然后就发现了这个。这是什么?”她侧过身,仰起头看他,弯起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异样。
他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锁魂铃,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是天启阵所用之物。”
他伸手想去摘她手上的铃铛,她却突然收了回去,依旧笑盈盈的瞅着他,“那借我玩两天。”
“这有什么好玩的,你要去锁何人的魂魄?来,小姑奶奶,给我,小顾那边要用。”
她不依不饶,声音变得娇嗲,“等他要用我再他嘛。”她搂上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夫君最好了~来,香一口。”
见他不动,她扭着纤细腰身像在邀宠,“香一口嘛。”
他拨开她的手臂,“此物凶戾,不是什么能用来玩的物件。万一失手伤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微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怎么,你不信我?”她佯装生气,扭过头去,“你不爱我了,我知道了,你去和别人玩吧,以后都不许碰我。这个还给你就是了,哼。”说罢,她将铃铛从手指上脱下来,丢到他手里。
其实她心里是没底的,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恃宠而骄。
可她刚转身气哄哄的走出去,就被他拽住了手腕,往怀里一拉。
“又要去哪儿。”
她在他怀里乖巧得像只小猫,她沉着小脸,不开心的道:“去哪儿也不要你管。你都不爱我了,干嘛还要管我。”
“真生气了?”
“我干嘛要生气。”
“都是做别人婆婆的人了,还这么爱生气么。”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头顶,轻声道:“你是我这世间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有时我连自己都不信,却一定会信你。”说着,他将手里的锁魂铃,又塞回了她的手里。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肖贤给了她一块狮仙糖,她就揣在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她舍不得吃,和他约好,等回来和他一起吃。可是,她和村里孩子们玩的时候,布袋子和狮仙糖一起丢了。彼时夕阳西下,孩子们都回家了,她哭得像个泪人,一个人一边哭一边埋头在草垛上找。
那时,他就是这样把狮仙糖塞回她的手里说,“看,这不就在这儿?”
他好像塞的不是一块糖,而是在她手心里烙印上了一颗朱砂痣。
她也不知为何此时会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儿。锁魂铃终于到手了,她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就像那个失而复得的小姑娘,嘴角是拢不住的笑。
“这还差不多。”
可这时,她忽然听到他说。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时间,她惊骇得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窗外大片的乌云遮盖住炽烈的阳光,浓重的阴影里,她看不到他冰冷的目光。
她感到他缓缓放开了自己,她的心好像全部被挖空了一瞬。看着他走出殿外,
她突然意识到,是不是中计了。
他相信了苏瑛的话!然后也用天眼预判了她的行动,他只是在用这锁魂铃试探自己!?
他之所以会将这东西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就是为了试探她,倘若她拿走,就证明苏瑛在梦里看到的是未来的现实!?
现在,他已经确认了自己真的要杀他!
慕紫苏看了看手里的锁魂铃,在想,为什么他既然知道了她的动机却还没有摊牌?他是否也在忌惮着什么?
她突然想起,七天后就是农历七月初七,是坊间流传的鬼节,黄泉之门大开的日子,阴气盛极,那大抵就是他动手的时间。
所以,他即便知道她的动机,也不能现在暴露杀机。
否则,将前功尽弃。
既然他把锁魂铃交给自己,想必是有了万全之策,毕竟这世上不止一个锁魂铃。她再调包也没了意义,只能再做计较。
她看向卷帘外,他坐在回廊里品茶时的清雅背影,心中不寒而栗。
她只有不到七天的时间了。
每一刻的时间流逝,她都能感到死亡逐渐逼近。到底如何做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是啊,她差点忘了,他可是无上魔尊,什么肮脏的心思,算计没见过。她怎会这么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骗过了她。
或许是上苍的垂怜,就在她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肖贤走火入魔了——
那日,她刚从十二宫里出来,便看到顾修缘焦急的来回踱步。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慕紫苏却看到他脸色煞白,额头满是汗珠,满眼无措。
“原本先生好好的,还在书院和夙素阿好他们放风筝,谁知,谁知……魔气突然控制不住的从他琵琶骨里涌现,满目猩红,给孩子们都吓坏了。幸好……幸好先生尚有几分理智,他推开夙素后,没有伤一人,独自不知去了哪里。我已经派珈蓝和小肆他们去寻先生的行踪,万万不要出事才好!——”
他错愕的凝视着慕紫苏,“紫苏,你,似是一点也不担心他。”他不由然眉头紧皱,“你这是怎么了!?”
是的,慕紫苏当时想的根本不是肖贤的安危,而是看到了一缕希望!倘若肖贤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她便有机会对他下手了!
慕紫苏摇摇头,问他,“倘若有人要杀我,你会救我么?”
顾修缘被她问懵了,“当然。可这个节骨眼了,你为何问我这个问题。何人要加害于你?”
她盯着他琥珀色的眸子,看了许久才道:“五日后,你来十二宫找我。”
不明所以的顾修缘愣神时,桌子上的通天镜有了动静,是珈蓝。他的声音除却慌张,更多的是恐惧。
“大师兄,我们找到先生了,地界!先生在地界!”
世人曾说,无上魔尊凶残无情,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尸骨无存。当年困龙之战尸山血海,撼人心魄。可现如今,当年见证者死的死,退隐的退隐,那一幕只留存于说书人的话本里,今日,长生宫所有弟子都再次见识到,当年那血腥残忍的一幕,无上魔尊真正的模样——
当慕紫苏赶到时,他们看到地界里,辽阔荒芜的土地仿佛被贯穿一般,赫然出现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们没有看到任何魔兽和妖兽的尸体,只见到一条长长的血河,由东至西,仿佛看不到尽头。天际殷红无比,与那条血河遥相辉映。
天空剧烈抖动仿佛正承受着极限。剑气激荡,天空竟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无数道流星火雨从缝隙中坠落,将地界燃烧成一片火海,妖兽和魔兽悲鸣惨叫的声音刺痛耳膜,她惊恐的远远望去,看到了那遥不可及的身影立于云端,漫天火海里,他长发披散,像杀红了眼那般,手中却邪剑凌乱至极,素白的衣衫上染满了血,恐惧蔓延在每一寸阴暗的角落里,压迫感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就是,魔尊的真正力量吗?
足以撼动整个天地的力量!
慕紫苏怔怔的低喃,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谁也不许过去。”她近乎崩溃一样的大吼,“谁也不许过去!!”
顾修缘道:“可若不加以阻止,先生他很可能——”
业魔化!
恐惧和心痛交织,泪水悄然无声的从她眼里滑落。即是恨他如此,看到他时,她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幸好,他没有为难他们。他还是那么善解人意,总是体谅别人的难处,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昏迷过去,从半空中直直坠落。顾修缘见状,比犹豫中的慕紫苏快了一步,如一道白虹贯日御剑而去,接住了他,稳稳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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