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穆清疯了般的用双手掌掴了他一次又一次,顾修缘岿然不动,任由她的打骂。卫景行拦住了金穆清,痛声道:“穆娘!当心身子!顾修缘,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听你解释半句,滚,日后再不许踏入我神威门半步!”
顾修缘再三拜后离开了。他想去为明俊上一炷香,可他知道顾臻臻决不允许。他只能远远望着母女俩单薄无助的身影。
卫紫菱也看到了他,跑到他身边,跪在他身下道:“我爹爹枉死,求舅父替爹爹申冤!”
顾臻臻行尸走肉一般的走来,满是仇恨的双眼盯着顾修缘道:“紫菱!你给我记住,这就是你的杀父仇人!即便我不能为你爹报仇,你也要亲手杀了他!”
卫紫菱愣了许久,不敢置信的凝望着顾修缘。
顾修缘别过脸,心里像被淬毒的刀子一点点剜下去。他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神威门。
金穆清疯了。
前来吊唁的许多人都看到,金穆清在灵堂里执意将棺材推倒,将明俊的尸体抱在怀里,嘴中断断续续哼唱着哄他入睡的童谣。
令人看了无比心酸。
唐璟阳也打着为卫明俊上香的名目来了,他甚至还掉了几滴泪。大家都说唐璟阳是浪子回头,有情有义。
却没人知道,他来到顾臻臻身边,低声道:
“若不是你夫君的琵琶骨,我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真是多谢你了,对了,替我像你公婆问好。”
几分得意,几分不屑,姿态却是恭敬的。顾臻臻盯着他的背影,心底的仇恨如烈火般烧灼着她每一寸的骨肉。她要一刀一刀剖开他的身体,让他死无全尸!
也就在那一日,卫紫菱看到母亲自废了琵琶骨,顾臻臻喷出的鲜血溅射在卫明俊的棺椁上。然后,她奋力爬到了卫明俊身边,抱着他,亲吻着他的双唇,血和泪交织着落在他的衣衫上,她说,“明俊,你一路走好,等我杀了他们,便去寻你。来世,我还和你结为夫妻……”
顾臻臻自废琵琶骨后,便带着卫紫菱去了新人类的世界,进入了离伽天主的心脏,涅槃重生。
在这五十年间,她成为了天人的头号杀手,她舍弃了顾臻臻的名字,众人都称她为卫夫人,她下手极其凶残,只要遇到剑盟的人便将他们折磨至死。‘涅槃’后的新人类会在杀人时没有任何愧疚感,身体分泌出一种被称之为‘奖励’的毒,会令人感到飞升般的极乐。如果在战斗时身体破损也不要紧,只要再次进行涅槃,就会被赋予崭新的犹如精钢铁骨般的身体。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进行‘涅槃’后是有副作用的,此仪式如同吸食罂粟,倘若长久没有‘涅槃’,人就会失去理智乃至疯癫,直到再次体验重生的快感。
顾臻臻也因此越发癫狂,甚至她在涅槃后都会疯狂的攻击同类,新人类支离破碎,连‘涅槃’的机会都没了。可因为她‘战功’无数,新人类不敢杀她也杀不了她。她也不允许紫菱接受涅槃,更不许任何人碰她半分,上次只是有个新人类闻了闻卫紫菱乌黑如缎的长发,就被她将骨头一根根的抽出来,凄惨的叫声恐怖如斯。
只是,她会经常抱着卫紫菱呜咽着喊她‘小雅,你回来了……’
她一袭紫衣,骨瘦如柴,披散着长发,眼下乌青,苍白如纸,一双猩红的双眼满是凄切的泪光,神情似哭似笑。
卫紫菱看着已经没有人类模样甚至凶残无度,浑身脓血腥臭味的母亲没有任何惊慌失措,而是温柔的抱紧了她削瘦的身子,亲吻着她的额头道:“是啊,我是你的小雅师妹,没事的,不怕,我还在你身边。”
顾修缘听说顾臻臻去了新人类的世界,疯了一般的在新世界杀了一路,无人能阻,无人敢阻。
然后,他见到了顾臻臻。他根本看不出她就是那个精乖灵动的小师妹,紫衣斑驳,满目猩红。
“臻臻,和我回去!明俊之事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我不是什么顾臻臻,瑶光君,你要尊称我为卫夫人!”
她弃了剑法改用峨眉刺,挥舞间长袖洒出漫天的迷香,这迷香是为杜蘅香气,其味如兰如麝,人触此气,会不由自主地身心俱疲软无力,以至瘫倒在地。
招招下死手!
顾修缘那时忽然想起了肖贤的话,所有他悉心养育的人,如今一个个都要置他于死地。
顾修缘本想强行将她带走,可阿修罗王突然现身,他只能暂时退去。回到长生宫后,他将自己关在房内七天七夜,即是赵约罗来劝说也无济于事。他功体受损却没有及时疗愈,李秋潭守在门外总能听到他深重的咳嗽声,鲜血汇成血河顺着门缝流了出来。李秋潭急的抓耳挠腮,赵约罗却说:“他可是瑶光君,能解除心魔又破了上古还真剑阵,区区这些小伤还要不了他的命。”
当他再出来时,众人发现他的两鬓已攀上了雪白。他变得愈加沉默寡言,从未向他人吐露半分,每日只埋头处理公事,在战场上的剑法也越发凶戾。只是李秋潭总能看到他,一个人打扫着顾臻臻曾经居住的寝殿,然后在庭院里枯坐整夜。
黄花庭院,青灯夜雨,白发秋风。
“穆娘,你慢些,当心摔了!”
慕紫苏闻声望去,偌大的广场上,金穆清手持风筝在前面快乐的小跑着,卫景行呼哧带喘的奋力追赶她,却怎么也追不上。
慕紫苏曾听金穆清说过,他们自小相识,在神威门一同修行,形影不离,派中师父十分严格,不许他们下山,于是金穆清每天都盼着练完功和卫景行一同放风筝。
算起来,卫景行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他琵琶骨的伤比金穆清的更重,也衰老得更快,照顾起她常常力不从心。夜里她要起很多次夜,他怕她摔着,就要起身服侍她,她时常会尿在床上,他就只能将被褥换好才能入睡。到了午后他实在困的睁不开眼睛,吃了药后对她说:“我睡会,你别乱跑,下午我给你做枣糕,好不好。”
她玩着手里的七巧板,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
他醒来后便发现她不见了踪影,他找不到她,又走不了太久,只能坐在路旁哭泣。幸好每次都有好心人帮他寻回。后来他就只能用根鲜红的缎带将她和自己的手臂系在一起。可即是如此,他都要把金穆清照顾妥当。他自己穿的粗布衣衫,白发束得凌乱,却总将金穆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给她穿上好的如意纹织锦缎,将她的白发盘成螺髻,再戴上她过去最喜欢的金菊花宝簪,还要给她画眉。
可惜再好的妆容,她都不知道了。
甚至,她常常将他拒之千里,也不要他喂她吃饭,执意要找她的‘景行’。
他说:“我就是景行,你夫君啊。”
她气呼呼的别过脸道:“胡说,我家夫君玉树临风,怎会是你这个糟老头子。”
他无奈笑笑,将盛满粥的勺子伸到她嘴边,“你再喝一口,我就去给你寻来夫君。”
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卫景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用帕子为她揩泪,道:“怎的哭了?是粥太烫了么?”
金穆清哭得涕泪横流,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说了什么,卫景行耳音不好,也听不清楚,心中更为焦急了。后来他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清,她说,他不要我们母子了。
卫景行知道,那件事一直在她心间,从未过去。
他像过去那样将她搂在怀中,拍哄着她道:“不会的,娘子如此貌美,你的夫君疼你还来不及,怎会厌弃你,是他不好,瞎了眼睛也迷了心智,有负于你。他合该下那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我不要景行受苦!”她用力抱紧他,像是极为怕失去那般。
他们在泪水中相拥,将彼此视为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抓住。
卫景行不知自己这四十多年可算赎罪,也不知他还能照顾她多久。可他不敢轻易死去,他不要把混沌无知的金穆清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界,他实在不放心。
卫景行脚下被自己绊倒,摔得极为惨重,疼得他呲牙咧嘴,金穆清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见我如此,你很高兴么?罢了……你能笑就是好的。”
金穆清将手中的风筝递给他。
卫景行怔了怔,“这是你最爱的,要送我么。”
她点点头。
“你不讨厌我了么?”
她又摇了摇头。
卫景行费力的爬起身,道:“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好,夫君。”
卫景行浑浊的双眼忽然盈满泪水,颤抖的手抓紧金穆清道:“你认得我了?娘子……你认得我了?”
“你老糊涂了吧,我从未忘了你啊。快走,明俊要回来了,臻臻和元宵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要团聚了。”
“对,对,是我老糊涂了。你看你跑的满头大汗,头发都乱了,一会儿我给你洗个澡,干干净净的等他们回来,好么?”
说着,卫景行一瘸一拐的领着金穆清的手往回走。
观音奴看到慕紫苏泪流满面的转过了身,道:“好了,至少他们还活着不是吗。”
慕紫苏咬着手帕哭得一抽一抽的,“这挨千刀的大师兄,都是他的错!”
“好好好,是他的错。”
这时,沈明月和穆天衣疾跑而来,道:“不好了!慕掌门!!”
“李师兄方才跟我们说,师尊收到了一枚玉佩!!”
观音奴挑了挑眉头道:“哦?最近小顾舅公桃花运很旺啊。”
“不是!那枚玉佩是秋潭大师兄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