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碧日,大片的云团缓慢的游移在大夏太和殿的上空,红砖绿瓦,宫墙高耸。现在这里已不是皇宫,而是赵约罗携三部九卿堂官议事之地。
赵约罗一袭端庄大气的绯红凤袍,头戴十二琉珠凤冠,一手叉着腰在玉阶之上,对群臣道:“咱们并非是老百姓攀附的高阶权贵,而是一心一意服侍百姓安居乐业者,我们和种田的农民,酒楼的名伶小厮,或是市集的商贩走卒并无分别,虽职责不同,也不过是守着自己的本分,为九州出自己应出的力。百年后,我希望百姓可以逐渐忘记朝廷政府的存在,甚至不知当权者姓甚名谁,如鱼得水。”
群臣高呼道:“陛下英明!吾等谨遵教诲!”
自从赵约罗入朝后,便废除了跪礼,百姓臣子不再跪君王,考取功名也并非改门换庭的唯一途径,进而人人平等,再无阶级分别。
赵约罗刚说完,便看到大门外的慕紫苏冲她招了招手,肖贤和观音奴也在。看见他们,她还有点害羞,慕紫苏动了动嘴,告诉她让她先忙,不用管她们。赵约罗向她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议事。
肖贤望着她一板一眼,雷厉风行又谨慎周密的模样,眸子里盛满光华。方才她所言也实在超乎出他的意料。
他家的红姑娘,真厉害啊。
刚刚下朝,赵约罗就像个孩子般雀跃的跑到偏殿,问他们是否找自己有要事,其实就是肖贤想来看看她而已。
赵约罗不满道:“也不知是谁都不愿意见我们,怎么今日上赶着来看我了。女儿真是受宠若惊啊。”
对啊,到头来他还是放不下她们罢了。
赵约罗陪同二人吃过晌午饭后就着急忙慌的要去探望宋砚,上次燕辞强行给他抱走,他气急攻心,已经好几日不上朝了,一直在府邸上修养。肖贤本也想去,但今日又要行交合渡气,他需在之前调息两个时辰,便改日再去。临走前,赵约罗偷偷将观音奴叫走道:“哎,我听说他俩最近要给你相亲,实在不行……你上我这儿躲躲?”
观音奴回头望向交头接耳不知密谋什么的两只老狐狸,浑身一凛,“祸害小顾舅公还不够,怎么这么快又要将我卖了……”
午后的热浪阵阵袭来,拂过首辅府上的柳枝摇摇晃晃,赵约罗抱着用软烟罗包裹着的画卷走了进去,掀开帘子,府上小厮飞云见了她躬身行礼道:“见过陛下。”
赵约罗探着身子向里屋瞅了瞅,压低了嗓音道:“小声些,我来看看宋大人,他还在午睡么?”
“这会儿应该醒了。”
“那我在这儿等会。对了,燕大人呢?怎么我这一路都没见着他。”
“回陛下的话,这些日子阁老似乎和燕大人不睦……究其原因不过是上次燕大人违抗军令,他多次求见,阁老都不见他。”
赵约罗噗哧笑出声,“你们家阁老真是记仇。”
小厮飞云苦笑了下,“是啊,不过阁老就听您的话,您还是劝劝他吧,燕大人也是为了他老人家好。”
正说着,赵约罗便看到宋砚拄着竹仗,颤巍巍的掀开了帘子,“不知女帝陛下光临寒舍,老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哎呀我都说了,在外你叫我陛下,在内你叫我红儿。快扶着阁老坐下。是我吵醒你了吧?”
“适才我在梦中见一仙子,对我说有位贵客将至,让我好生款待,醒来后才知是红姑娘这位贵客到访。”
赵约罗笑道:“你怎么也学会了楚叙北那套油嘴滑舌了。”
宋砚含着内敛的笑,抿了口茶水。
“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说着,赵约罗将软烟罗打开,一副水墨画缓缓展开。
飞云取来叆叇,宋砚戴上后探过身细细看了看,才惊讶道:“竟是白兰竹的乱瀑鸣泉,这,这……您是哪里寻来的?”
宋砚激动得浑浊的眼睛都明亮了几分,拿着画卷的手都在抖。
“嗨,我爹那儿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他也用不上,就都是我的咯。”
提起肖贤,宋砚又感慨道:“老朽万万想不到,肖先生竟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他竟是度化万方的蓬莱道祖……”
“对啊,我爹就是很难死啊。”
“您真会说笑。”
“我爹娘说过两日就来看您。”
宋砚点点头道:“好,老朽随时恭候二位高堂大驾。不过……您不必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还送那么多东西。”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是想着,把宫里的婢女送来几个,你年纪大了,燕辞又一介武夫,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怎好。”
“多谢娘娘挂心。”
飞云不满的嘟囔道:“陛下是嫌我粗手笨脚,照顾不好阁老么。”
“哎呀,就属你最贴心了。”
两个人谈诗词歌赋,谈经论道,天南海北,是难得的知己。所以楚叙北见了宋砚才会痛心疾首的说一句,“宋大人,我对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现在跟我抢红儿?红儿跟我是青梅竹马,她不会理你!”
然而,赵约罗刚刚离开,宋砚憋在心口的一口血便咳了出来,鲜血泼溅在手帕上,宋砚单薄瘦弱的身子咳嗽得不住的颤抖,飞云急得原地打转,“我去叫来燕大人!”
宋砚叫住了他,气喘吁吁的道:“回来……”
“可……”
“小燕军务繁重,不能因我分心。”他苍老的面容陡然凄凉,看着手里染血的帕子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一介凡人又怎能躲过。只是未来的盛世……我恐怕看不到了。”
观音奴坚信她的祖父母是能作出幺蛾子的人,便趁着他们提‘相亲’一事之前,借口出门历练。
但她也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果不其然,她下山的第二天,慕紫苏就用通天镜呼唤她,“阿奴,你阿公病了,病的很重,想你了,快回来吧,万一见不到……”她假装揩泪,“阿公死不瞑目啊。”
一旁,手执书卷的肖贤在心中叹了口气。
观音奴翻了个白眼,“阿公身体硬朗,我才不信。”
慕紫苏看向肖贤,并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把通天镜冲着他,观音奴便看到了肖贤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模样。
通天镜唰的一下黑了,肖贤坐起身道:“你下次可否换个说法。”
“哎呀为了阿奴的幸福你将就一下吧。不过万一她铁石心肠就是不回来呢?”
肖贤悠然道:“那便换你病重。”
“……恶毒!”
仅仅半个时辰,慕紫苏和肖贤就感受到了观音奴的气息,慕紫苏急忙道:“你快躺下!”
观音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慕紫苏哭天喊地的声音,“肖老道啊~~你可不能这么走了啊~~你还没看到阿奴成亲啊~~”
观音奴很是无语,最让她无法直视的是肖贤竟然真的装的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走了进去,将身上的藏星伞解下放到一边,慕紫苏见了她道:“你先别咽气啊,你心心念念的阿奴来了。”
肖贤轻轻喘息着,对一旁的观音奴道:“我无事,你不必为我一个将死之人费心,更不必为安我的心急于成亲,那毕竟是你终身大事。”
观音奴挑眉道:“阿公所言有理,既然您如此深明大义,就安心去吧。”
肖贤:“……”
慕紫苏哭得咿咿呀呀,“阿奴,阿公这么疼你,你怎如此伤他的心。”
“可是他先不认我的啊。”
慕紫苏暗中拧了一把肖贤,并给他使眼色。
观音奴道:“行啦,别装了,您气脉平稳,还可以活个千八百年的。”
慕紫苏哭泣声戛然而止,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肖贤坐起身,道:“我方才就说,阿奴长大了,不比以前好骗了。”
观音奴:……
“明明是你演得太拙劣。”
肖贤:……
只是,观音奴眼波一转,就看到了案桌上那根燃了一半的解脱香,便道:“说罢,要和谁相亲,我去就是了。”
约定地点在凤台琼阙,夙素听说是观音奴相亲,马不停蹄给她定了最名贵的包厢,还调侃她孩子满月酒他一定包个大红包。观音奴今天没心情揍他,一边穿梭在楼阁间一边遐想,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真是服了。算了,慕紫苏说过,若是不喜欢就回来,下一个更好。
而观音奴刚一推门就傻了,端坐在案桌前的少年似乎被人精心打扮过,还搽了香粉,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肖贤过去的物件。
她无法直视的脱口而出道:“君迁子?!”
君迁子极为羞赧的走过去,“阿奴……让你见笑了。这身衣服还是阿公穿的更好看。”
观音奴上下打量他,款式老旧了些,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番韵味,一直倾泻到脚踝的银发妥帖的用羊脂白玉的清云冠拢起,苍青色深衣衬得颇有岳峙渊渟之姿雪白通透的肌肤似是海底千万年的珍珠,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像古老的谜语,她的目光怎么都没法从他身上移开了。
“没有啊,挺好看的。”
毕竟是慕紫苏和肖贤一同千挑万选为君迁子打扮的。真是用心良苦……
他急忙将观音奴请进来,紧张到不知所措的道:“快吃吧,菜都凉了,都是你爱吃的。”
“我说,你知道什么叫相亲吗。”
君迁子愣了片刻,颔首时俊俏的小脸红彤彤的,“知晓。”旋即他又道:“阿奴若是不愿,不必强求。我也不希望阿奴为了让阿公和婆婆安心才与我成亲。”
观音奴半眯着眼睛,“你还挺知趣的。”
“我都听阿奴的。从小不就是如此么。”
“那你就跟他们说……你没看上我,怎么样?”
昨日君迁子一听慕紫苏要给他安排相亲,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如今听到她此言,心凉了半截,他目光沉落,点点头,“嗯。”
“好,吃饭!”
他还是不停的给她夹着饭菜,“这个多吃些,那个你也喜欢……”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他还是轻轻的笑了。
原本道门是不许成亲的,在蓬莱执掌道门后便以身作则不仅亲自示范,还开创修行者结为道侣先例。道门弟子成亲生子的不少,但许多弟子因思念家人而无心练功,便被执剑长老怒斥责罚,肖贤看到了就准许他们回去探亲,而蓬莱仙山回归,道门家眷听说后为了让儿女们也沾染仙气便不远万里从昆仑山下来到蓬莱。
于是那天观音奴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只小团子爬上了她的床榻,她举起小姑娘道:“你是谁家的?怎么跑到我这儿了。”
小姑娘还不会说话,笑盈盈的指了指窗外,观音奴一打开长窗就看到了一群小团子围着慕紫苏和肖贤爬上爬下。君迁子用鲛人哄孩子的方法给他们表演吐泡泡。
观音奴抱着小团子走了过去,“真是辛苦啊,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带孩子。”
慕紫苏像个狼外婆一样接过小团子,“让老祖婆婆抱好不好~”旋即,她又打量着观音奴,“放心,我和你阿公有的是精力看孩子,也算是为你以后提前做准备了。”
肖贤道:“首先她得有个男人。”
观音奴撇了撇嘴,“要是想带孩子你们可以自己生啊,对吧阿公。”
肖贤叹息,“没大没小。”
说罢,她哼着小曲儿走了。
慕紫苏注意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君迁子,凑到他身边道:“别气馁啊,来日方长,下次让阿公给你再出个损招。”
君迁子摇摇头道:“她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慕紫苏眨巴着长睫毛,“啥意思,她爱过谁?”
君迁子自知险些说漏了嘴,赶忙打岔,“多谢婆婆和阿公的美意。我与阿奴能成为挚友,我已很满足。况且……从小她便不喜欢我,觉着我懦弱,她一直以来只想寻一位像阿公一般的郎君,我哪里比得上。”
“不要妄自菲薄啊!你现在比阿公厉害多了!也比阿公更貌美了!”
君迁子脸色刷的红彤彤的,“当、当真么。”
肖贤闻言心中不快,“我已年老色衰,身体羸弱,在你饕饕婆婆眼中的确比不得活色生香,年富力强的少年郎了。”
君迁子道:“怎、怎会。”
慕紫苏拍了拍肖贤的肩膀以做慰藉,“话虽如此,我也不会嫌弃的你啦,毕竟糟糠之夫不可弃,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肖贤在心里白了她一眼。
君迁子去练功后,慕紫苏略带忧愁的望着他的背影,听一旁肖贤道:“我听阿奴说,你飞升后可窥探旁人的心思。”
慕紫苏恍然,“难道你想让我触碰阿奴,看她是怎么想的?也对啊,万一她只是口是心非呢,毕竟是祖传的。”
肖贤再次在心里白了她一眼,又道:“方才君迁子所言,阿奴似是有些隐情却不与你我说。”
慕紫苏眼睛唰的一亮,“不愧是肖老道,论起阴损还是你阴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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