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萧珪与孙山骑上马,辞别小赫连离开了他家,启程去往长安。
夏季想要出行或者办事,清晨的这一点凉爽时光是肯定要把握的。所以一大清早,洛阳的街道上就有了不少的行人。萧珪与孙山无法将马骑得太快,只能慢慢的朝洛阳城的长夏门行去。
刚刚才走过了两坊之地,萧珪和孙山同时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盯梢。
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也不点破,保持原来的步调继续赶路。
待二人走出洛阳城,盯梢的小尾巴也就消失了。
“先生。”孙山说道,“为何对方,只是跟到长夏门就不再跟了?”
萧珪说道:“出城之后只有一条没遮没拦的宽大官道,他再要跟踪容易暴露。也有可能,他只是想要知道,我是否已经离开了洛阳。”
孙山有点好奇,“会是什么人,想要打听先生的确切行踪呢?”
萧珪说道:“总不会是我的朋友,或者是与我不相干的人。”
孙山说道:“我看那人盯梢的手段,很是平凡。莫非是陈夫人的手下?”
“聪明。”萧珪呵呵一笑,“的确很有可能,是陈夫人派来的人在盯梢。”
“奇怪。”孙山说道,“陈夫人为何要这么做呢?”
萧珪说道:“她若没有派人前来盯梢,我反倒会觉得奇怪了。”
“为什么?”孙山非常纳闷。
萧珪淡然一笑,说道:“现在不必管她,我们先去长安再说。”
“好。”孙山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萧珪面露微笑,孙山的性格,还真是令人满意。他有足够的警惕心也有独立的思考与主见,但他从来都把服从摆在第一位,这真是令人省心。
于是二人趁着凉快继续赶路,一路向西,奔往长安。
当天,临近夜幕降临之前的黄昏时分。
陈夫人穿了一身不起眼的寻常妇人服色,坐上一辆自己府上每天买菜的驴车,从后门走了出来,赶在坊门关闭之前,来到了洛水北岸的一个废弃码头。
陈夫人在这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夜色已经较深,江面总算出现两个灯笼亮点。远远看出,像是某个成精妖怪的一双眼睛,正慢慢的朝她靠近过来。
陈夫人有点紧张,心脏砰砰的跳。但是为了王明浩真正能够摆脱威胁,她现在也顾不了许多,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久后,那艘船在废弃码头靠了岸。船上递下来一块舢板,比较陡。陈夫人有点
害怕,手脚并用才艰难的爬上了船。
她还没怎么站稳,那个船家就抽掉了舢板,大竹篙撑着河岸,船立刻就朝江山飘去。
这时,船舱里传来一个男人略显苍老但是颇为威严的嗓音,“陈夫人,进来吧!”
陈夫人听到这个声音,就心里有些发慌。
严永安,曾经洛阳最大的绿林匪首、地痞恶霸。
别说是在这样的场合,就是平常往日,洛阳的平民百姓尤其是做生意的商人,都怕听到他的声音。前不久,听说严永安落网被投进了大狱,洛阳百姓拍手称快。
可是现在,他居然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并且主动找到了陈夫人的头上。陈夫人内心的慌张,可想而知。
片刻后,陈夫人战战兢兢的走进了船舱。
严永安独自一人坐在船舱里,仿佛是在煮茶。看他表情,倒是笑容可掬态度和蔼。
其实光从面相上看,严永安仿佛只是一个慈眉善目的邻家小老头儿,很难将他与“恶霸”这样的字眼联想在一起。
但陈夫人知道,陈永安的确就是一个“面善心狠”的大恶人。欺男霸女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稍有一点忤逆于他,必然招致他的残酷打击与凶狠报复。就算是报了官,也只能息事宁人于一时。只等风声过后,他的打击与报复只会更加凶残,并且令人防不胜防!
这些年来,被严永安害得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就算是洛阳王记这样的大商号,以往也没少被他敲诈勒索,强行收取各类“保护费”。比官府的贪官恶吏,还要更加可怕。
在这样的人面前,陈夫人不敢有半点的怠慢,进来之后连忙跪倒下来,“奴家拜见严老。”
“陈夫人不必多礼。”严永安笑呵呵的说道,“请坐,快请座。”
“谢严老。”陈夫人乖乖的坐在了一旁,低着头,眼睛都不敢随便乱挪。
陈永安往陈夫人身前的木几放了一个茶碗,然后拿起铜炉往碗中倒了茶水,说道:“夫人请用茶。”
陈夫人连忙伸手去接,不料那杯子特别的烫。但是她都没敢把手抽回来,甚至没敢发出惊叫,只能强颜欢笑的说道:“谢严老。”
严永安面露一丝笑容,说道:“陈夫人最近,真是辛苦了。”
“不敢。”陈夫人连忙说道,“严老有吩咐,奴家必然照办,不敢有半分拖延。”
严永安点了点头,“那么,事情办得怎么样呢?”
“回严老
。”陈夫人连忙说道,“我已经按照严老的吩咐,把家具行全部当转到了小赫连的名下。并且我也对萧珪说了,请帅灵韵重回洛阳执掌王记商号。只待帅灵韵接手,我与二郎明浩就离开洛阳。”
严永安问道:“那么,他二人是何反应呢?”
“小赫连十分高兴,一个劲的帮我劝请萧珪,让他与我讲和。”陈夫人说道,“萧珪却只是称说,帅灵韵重掌洛阳王记,是我们王家的家事,他不便多言。”
严永安听完后微微皱眉,寻思了片刻,说道:“此人年纪轻轻,却像是,老谋深算颇有城府。”
“严老所言不差。”陈夫人说道,“虽然奴家只与萧珪接触过一两次,但我觉得,他真是有点深不可测。仿佛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严永安呵呵一笑,说道:“那么这一次,夫人瞒过他了吗?”
“不好说……”陈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今天一大清早确实离开了小赫连的家,和他的随从一起骑着马离开洛阳,去了长安。”
“你派人去盯他了?”严永安问道。
陈夫人顿时有点慌张,连忙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他的确切行踪,回来才好向严老回话。”
严永安不禁摇了摇头,呵呵一笑,说道:“你的人,会盯梢吗?尤其是面对,萧珪那样的精明警觉之人。”
陈夫人更慌了,连忙以额贴地的拜倒下来,“严老恕罪、严老恕罪!我也只是想把差事办得更好一些!”
“算了,这也怨不得你。”严永安不急不忙的啜着茶水,淡然说道:“原本,你就不是萧珪的对手。能有这样一番尽心办事的态度,也算你不错了。”
“多谢严老体谅!”陈夫人趴跪在地,胆战心惊的说道。
“夫人不必多礼,请坐。”严永安说道,“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陈夫人连忙坐正,说道:“严老请讲?”
严永安说道:“你把王明浩被绑架的原由,说给萧珪听了吗?”
“奴家说了。”陈夫人忙道,“昨夜,我全都按照严老的吩咐来办。萧珪他们拦截蒙面人救回我家二郎之后,我忍气吞声对他跪地谢恩,还将蒙面人绑架二郎的意图,全都如实跟他说了。当时小赫连也在场,他也听到了。”
严永安问道:“那他二人,有何反应?”
陈夫人说道:“小赫连惦记着家具行当的生意,倒是一副很热心、很乐意帮忙的样子。
他说,他迟早会把雇佣蒙面人的幕后凶手查出来,严加处置。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消除我们母子二人的危机。他说,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好一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严永安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再道,“那萧珪是何态度?”
陈夫人说道,“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就只有小赫连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个不不停,萧珪没怎么说话。在我的印象里,萧珪这人从来不会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他仿佛,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他的见解往往又能出人意表,一针见血。”
严永安的眉头又微微的皱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所谓人狠话不多,说的就是萧珪这一类人物。”
“对对,严老所言极是!”陈夫人连忙点头,附合道,“萧珪表面看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又与世无争的儒雅书生,但他真是人狠话不多,非常的棘手!”
“他还有极强的身手!”严永安眉头一拧,面露一丝怒意,“昨夜,我的人都被他打成了重伤。”
“啊?”陈夫人微微一惊,“重伤?”
严永安点了点头,眼神灼灼的看着陈夫人,“是的,重伤。”
陈夫人连忙施了一礼,“这全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得严老的手下负伤。我愿奉上一百万钱,为严老的手下医治疗养。”
看到陈夫人如此识趣,严永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让陈夫人破费,真是抱歉了。”
“应该的,应该的……”陈夫人唯唯喏喏,态度十分的谦逊。
严永安和蔼的呵呵直笑,说道:“陈夫人如此识得大体,往后,一定能够家宅平安,富贵永常。”
陈夫人闻言大喜,连忙拜谢下来,“多谢严老!”
“夫人客气了。”严永安微笑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与萧珪素有冤仇。曾经,他可是没少欺负你儿子王明浩。”
“是的。”陈夫人皱了皱眉面露一丝愠色,说道,“别的不说,他光是亲自动手,就殴打过明浩好几次。现在明浩身上,都还留有他造成的老伤。有一次他还逼迫明浩写下了认罪状书,然后他就以此作为要挟,把明浩当成猪犬一般的戏耍愚弄。我做为明浩的母亲,是绝对不会原谅萧珪的!”
严永安满意的点头微笑,说道:“那么夫人接下来,一定要把事情办得漂亮一些,不要再出什么纰漏了。倘若能够成功,夫人就能替令郎王明浩,出了这些恶
气!”
陈夫人微微一惊,还要我做事?
严永安皱了皱眉,“怎么,夫人似乎不大乐意?”
“不不,没有!”陈夫人连忙道,“严老有吩咐,奴家一定照办。更何况奴家对萧珪,早就恨不能寝其皮、拆其骨、食其肉。只是无奈,此人过于奸诈狡猾,奴家一向奈何不了他。”
“现在,你有帮手了。”严永安笑呵呵的说道,“只要夫人对我言听计从,我保证萧珪必死无疑。并且,你们母子二人仍旧可以执掌洛阳王记。再往后,有我严永安的亲自照顾,洛阳再也没人敢于欺负你们。”
陈夫人眨了眨眼睛,壮起胆子问了一句,“那……小赫连呢?”
严永安淡然道:“萧珪若死,小赫连必然赔葬。”
陈夫人心中忐忑,只是点了点头,未敢多言。
“怎么,夫人似乎信不过我?”严永安说道。
“没、没有……”陈夫人有点慌张,连忙道,“奴家必然是信得过严老的!”
严永安呵呵一笑,说道:“我知道夫人心里,在想什么。前番严某,确实因为轻敌而败给了小赫连一阵。但是现在,严某已经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并且,我有了极其强大的后盾与盟友。现在的小赫连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如果不是计议长远,担心打草惊蛇,我今晚就能让他陈尸洛阳街头!”
陈夫人心中暗暗惊诧,心想严永安肯定没有骗人。原本他应该是被关在大牢里,现在却能堂而皇之的走出监牢,还一边游江一边煮茶。原来他是真的有了新的后盾与盟友,在为他背后撑腰。
这样的重刑囚犯都能轻易的离开监牢,想必那人,定是非比一般的神通广大!
一个严永安,就已经让陈夫人招惹不起,只能战战兢兢的小心侍奉了。现在还出现了比严永安更加厉害的角色,并且那人还藏在暗处,神龙见首不见尾……
陈夫人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变得荡然无存。她连忙对严永安跪拜下来,说道:“奴家绝对信得过严老。从此以后,严老但有吩咐,奴家一定言听计从,竭尽全力!”
“很好。”严永安满意的点头微笑,说道,“只要陈夫人尽心配合,我们一定能够顺利剪除萧珪与小赫连。事成之后,夫人与令郎执掌下的王记商号,便能从此顺风顺水,再也没人能与你们一争长短了!”
陈夫人再次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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