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营地里非常的安静。只有三角架支起的火盆里,火苗仍在不安的跳跃。披坚执锐的金吾郎正在往来巡逻,他们的脚步与衣甲嚯嚯之声,让营地里的每个人感觉自己正在被安全的守卫,今夜仍能睡个安稳的好觉。
萧珪在自己的营帐里置了一桌小宴,专为今天傍晚演技满分的袁思艺,压惊致歉。
连饮数盅之后,袁思艺稍稍有了一点醉意。他举杯说道:“萧先生年方弱冠就身怀如此大才,袁某真是既惊诧又仰慕。假以时日,萧先生前途无可限量啊!”
萧珪配合他举起了酒杯,微笑道:“萧某胸无大志,只想办好了重阳阁的差事不负重托,再守着我的元宝商会一亩三分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便一切心满意足了。”
“萧先生太谦虚了。”袁思艺笑呵呵的道,“先生请。”
“公公请。”
二人对饮了一杯。
袁思艺放下酒杯,瓣了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鸡腿来吃。只用几口,那只肥硕大腿鸡就只剩了骨头。他扔掉骨头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便又问道:“萧先生,倘若明日朝食过后,山上的匪徒仍旧没用下山投降,又该如何是好呢?”
萧珪说道:“袁公公放心,萧某自有办法,令他们全部束手就擒。”
“该不会,真要放火烧山吧?”袁思艺看来,仍是颇为担忧这件事情。毕竟他的老母亲,还在谢黑犲的手里。
萧珪只是笑而不语。
袁思艺有点尴尬的笑了一笑,说道:“军机不容泄露,袁某不该问得如此详细。来萧先生,袁某再敬你一杯。”
“袁公公请。”
片刻后,影姝的声音响在了帐篷外面,“先生,影姝求见。”
袁思艺脸上露出了暖昧的笑容,连忙起身拜别,“夜已深了,萧先生早点安歇,袁某就不做打扰了。”
萧珪起身还礼,叫孙山把袁思艺送了出去。
片刻后,影姝进到帐篷里来。萧珪问她,有何事情?
影姝凑近了,小声道:“曹坤半夜里跑了来,想要求见先生。应该是有隐秘之事,想要私下汇报。”
“人在何处?”萧珪问道。
影姝小声答道:“在营地外面。巡逻的金吾卫发现了他,没有声张。王校尉特意私下告诉我,让我前来请示先生。”
萧珪寻思了片刻,说道:“你叫上严文胜还有王校尉,陪我一同出营见他一见。”
“喏。”
稍后,萧珪等人走出了营地。在营地外约有一里的地方,见着了曹坤。
曹坤独自一人在此等候,见了萧珪连忙施礼
参见,颇为恭敬。
“曹明府深夜见我,有何要事?”萧珪开门见山的问道。
曹坤看了看他身边的人,小声道:“还请萧先生退去左右,私下密谈。”
“不能。”萧珪说道,“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的,如同我的左膀右臂。我无法砍下自己的胳膊,再来与你说话。”
曹坤微微一怔,表情有些尴尬。
影姝、严文胜与王难得等人的脸上,则是浮现出一丝笑容。
萧珪面无表情的看着曹坤,“曹明府,有事你就赶紧说。”
“好吧……”曹坤有点不安的看了看萧珪身后的人,小声说道:“近日,下官查封了谢黑犲的家宅与诸多产业。其中有许多的不义之财,下官出于谨慎,只是暂时将他们查封了,未敢自作主张。如今萧先生来了,下官便想把这些财产悉数上交给重阳阁。有请重阳阁,代为发落。”
萧珪嘴角微扬面露笑容,这让他看起来颇为和颜悦色,大约就是被曹坤所说的那一笔“不义之财”所打动了。
站在他身后的影姝与王难得等人也是各自心照不宣,曹坤的用心已是十分明显,他就是来找萧珪,花钱买平安的。
曹坤说完却有一点忐忑不安,低着头,悄悄的窥视着萧珪的神色。
萧珪面带微笑的沉默了片刻,也不表态,却问道:“影姝,你说,这件事情该要怎么办?”
影姝乖巧的施了一礼万福,然后上前两步,说道:“先生,奴婢以为,这件事情该要请示袁思艺袁公公以后,方能做出定夺。”
萧珪看着曹坤,问道:“曹明府,你觉得呢?”
曹坤有点紧张的眨巴着眼睛,“这……这应该,不用了吧?”
萧珪呵呵一笑,心里明白了。
以曹坤与袁思艺的关系来看,如果不是事先得到了袁思艺的允许,他敢擅作主张,用谢黑犲的财产来收买重阳阁吗?
甚至有可能,这件事情就是袁思艺指使他干的!
所以,这件事情当中,很有可能暗藏一个圈套。
假如现在重阳阁现在收下了曹坤的贿赂,袁思艺回宫向皇帝一汇报,重阳阁和萧珪就得倒大霉。
于是萧珪说道:“曹明府,有袁公公在,萧某凡事不敢擅作主张。谢黑犲的那些家宅与产业,就先由你来暂为保管。待我剿灭了谢黑犲,请示上峰之后,自有定夺。”
曹坤有点无奈的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影姝叉手一拜,说道:“先生,奴婢斗胆上请。总攻之时免不得需要犒赏将士,鼓舞士气。但是现在,我们营中
所存的酒肉可是不多了。”
萧珪皱了皱眉,故作不满的说道:“要酒要肉,你不会花钱去买吗?这种小事,何必烦我!”
曹坤连忙接过话来,叉手拜道:“萧先生,犒军之事,就交给下官来办吧?”
“何敢劳烦曹明府?”萧珪说道。
曹坤连忙说道:“重阳阁统率诸路人马前来讨剿不法,是为巩县铲除恶霸,庇护一方百姓。曹某身为巩县县令,也当有所作为才是。下官回去之后,立刻着手准备。明日天一亮,下官立刻就将犒军物资,运到营地。”
萧珪微笑点头,“那就有劳曹明府了。”
“萧先生不必客气,这都是下官份内之事。”曹坤叉手拜了一礼,“下官这便告辞,回县办事去了。”
“曹明府且慢。”萧珪突然将他叫住了。
曹坤愣了一愣,“萧先生,还有何吩咐?”
萧珪问道:“曹明府麾下,现有多少人手可用?”
曹坤心里顿时有点紧张起来,莫非他还想叫我带人去参战拼命?
萧珪微然一笑,“曹明府放心,如今我兵强马壮。上阵搏杀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一位文官的头上。”
曹坤顿时颇觉尴尬,连忙赔着笑,说道:“下官的县衙里原有二三十名不良人,出事之后临时又征招了一些,约有近百人勉强可用。”
“明天全都带来吧!”萧珪说道,“有大用。”
曹坤微微一怔,什么大用?
但他没敢问出口。
萧珪微然一笑,“有感于曹明府仗义捐赠犒军物资,萧某特意,赠送曹明府一项政绩。不知曹明府,意下如何呢?”
曹坤恍然大悟,心想萧珪虽然不敢收受贿赂,却又故意卖我人情——这是叫我拐了弯的,给他送钱啊!
“多谢萧先生!”曹坤满副感激之色的叉手而拜,说道,“下官这就回去,张罗犒军之事!”
萧珪微然一笑,“曹明府请。”
曹坤骑上一匹马,叫上候在不远处的几名随从,匆忙而去。
萧珪伸手,要去揉影姝的脑袋。
影姝嘿嘿的笑提前躲开了,“先生又想弄乱我的头发!”
“我只是想要,夸奖一下你这个小机灵鬼。”萧珪笑道,“一眼就看破了曹坤的奸计,挺厉害嘛!”
“我哪比得上先生!”影姝笑嘻嘻的说道:“先生只须搬出政绩二字,曹坤必会送许多的酒肉与军资过来,这样就能把我们的开销给填平了,真好!”
萧珪淡然一笑,“只是填平开销吗?”
少言寡语的王难得插了一句,“曹坤肯定以为,萧先生是想
让他换个体面的法子,再来行贿。曹坤明日前来犒军,其中必有大笔财产。”
严文胜笑道:“影姝,你还真有野心。填平开销就能满足了!”
影姝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么说,先生才是大机灵鬼呢!”
萧珪冷不丁的伸出手来,在影姝头上揉了一下。
影姝怪叫着躲到一旁,“先生,为何非要把我的头发弄乱!”
“因为我喜欢。”萧珪呵呵直笑,挥了一下手,“我们回去吧,早点歇息养足体力。明天,办正事了!”
这一夜,萧珪等人是睡得塌实了。
山上的谢黑犲等人,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左右不得安生。
萧珪在山脚下当众把袁思艺给绑了,这件事情给谢黑犲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谢黑犲一直都以为,以袁思艺的身份地位,除了皇帝等少数几人,那是谁也动不了他,谁也不敢对他不敬。
偏偏这个萧珪根本没把袁思艺放在眼里,他居然把袁思艺拽下马来,当众给绑了!
绑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并未发怒,那就证明他不是在冲动行事。他是打从心眼里,全然蔑视袁思艺。
当他说出“全都要死”这种话的时候,明显能够感觉到他不是在装腔作势,他真有足够的冷酷与狠辣干出这种事情来——毕竟他连袁思艺这种御前红人都敢绑,又哪里还会在乎山上这些命如草芥的小人物?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也有这样的底气和实力,干出这种杀人如麻的事情来。
那些金吾卫的铁骑,别说是正式开打,山上的这些喽啰们见到他们的旗帜和铠甲,就已经在两腿战战。这情形,就如同老鼠怕猫一样的天经地义。小县城里的流氓地痞见了不良人都要仓皇逃遁,又哪敢和金吾卫的朝廷王师打上照面?
还有那一百多挺端在不良人手里的弩机,都是官府明令禁令民间私藏的杀人利器。山上这些喽啰,能挺得住他们的几轮攒射?
估计弦机一响,他们不是死就是逃,再或者就是跪下投降求饶了。
就在谢黑犲寻思这些,越想心里越凉,越想越是害怕的时候。他的心腹秃驴凑到了他身边,小声道:“阿兄,明天怎么办哪?”
“怕什么!”谢黑犲低喝了一声强行给自己壮胆,说道:“萧珪不敢烧山,别信他胡说!”
秃驴撇了撇嘴,担忧的说道:“但是,那个萧珪真是狠人哪!万一、万一,他真烧了呢?……再说,就算他不烧山,那么多人攻上山来,咱们能够招架
得住吗?”
这话就像一把刀子似的,捅进了谢黑犲的心里。
因为,这刚好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从萧珪今天的表现来看,烧山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再者他还有那么多的兵马人手,全都明晃晃的摆在那里。那可不是唬人用的啊!
“阿兄,还有一件事情,小弟得要跟你说一下。”秃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而且神情有点诡密。
谢黑犲皱了一下眉头,“何事?”
秃驴小声道:“我听到紧下山投降,免得被大火烧死。”
“什么?”谢黑犲恍然一惊。
“阿兄,你小声一些!”秃驴紧张的拉住谢黑犲,语气当中透出一些害怕,小声道,“外面情况有点不妙啊!小弟担心,会有一些狼心狗肺的杂碎……窝里反!”
谢黑犲瞪圆了眼睛,“莫非他们还要拿我的头,去找萧珪卖钱?!”
“阿兄,小声、小声一些!”秃驴急忙伸手去捂谢黑犲的嘴。
谢黑犲很恼火的一掌把他拍开,“干什么!”
“阿兄,现在外面人心惶惶,众人摇摆不定。”秃驴紧张的说道,“小弟感觉,那就像是一锅快要烧开了的油。只要再加一把火,立刻就能滚瓜乱开。要、要不是小心泼进一瓢水,那、那麻烦就更大了!”
谢黑犲心里也是紧张而害怕的,他比秃驴还要更加清楚自己手下,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自己有钱有势的时候,那些地痞流氓能把自己当作祖宗供奉,叫他们去杀了自己的亲爹都不是什么难事。真到了自己落难之时,那帮狗杂碎不反咬一口把自己做了,都能算作是他们尽了忠也尽了义!
思及此处,谢黑犲沉声道:“那你说,怎办么?”
“阿兄,咱们逃吧?”秃驴小声的说道,“眼看着就要天亮了,便是到了见生死的关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阿兄你带上新娶的小娘子,小弟也带上自己的婆娘。咱们化装成上山采药的夫妻先离开这里,随便找个草洞一躲,谁也找不着人。那样总好过猫在这里,等着别人的刀子砍过来,或是防着身边的人捅刀子啊!”
谢黑犲寻思了片刻,咬牙露出一抹狠厉之色,“我恨不过!我要去捅了那个反水害我的糟老婆子!”
“阿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秃驴急道,“趁那些杂碎都还没有发觉,就别再节外生枝了。咱们捆点金子,赶紧溜吧!”
谢黑犲咬牙啐了一口,“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