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洛水寒风凛冽,浪滔澎湃。
一艘专供游玩的画舫停在了江心,引得两岸的路人纷纷侧目议论。
“这大冷的天,居然还有人租船游江?”
“看哪,船上好像还有人钓鱼、有人跳舞!”
“那些人,多半是傻的吧!”
船上的人,自然是听不到这些路人的冷嘲热讽了。
影姝那几位姑娘在船上玩乐了一阵,都因怕冷躲进了温暖的船舱里去。严文胜从船家那里借来两床被褥,和萧珪一人裹了一床被子在身上,仍旧坚守在甲板之上。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萧珪还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严文胜又弄来了一个火盆,放在两人的身边,依旧陪着他钓鱼。
又过了半个时辰,萧珪仍是两手空空。
严文胜已经擤了好几次的清鼻涕。他讪讪的说道:“先生,今天这鱼怕是不好钓了。”
“我知道。”萧珪面带笑容的淡淡说道,“冬天的鱼本就不好钓,再加上今日起了大风,江上浪大。这样的日子,渔民下网都很难打到鱼。”
严文胜愣了一愣,“那先生为何还要钓?”
萧珪笑吟吟的悠然说道:“本座,钓的不是鱼,是心情。”
严文胜顿时笑了,“那么请问萧真人,小人可否暂去船舱回避?”
“去吧!”萧珪笑呵呵的说道,“那的确是一个,女子妇人躲风取暖的好地方。”
严文胜又擤了一泡清鼻涕,貌似坚定的道:“严某宁死不去那种地方。今日,舍命陪君子!”
“严文胜,你以后可要节制一些。”萧珪笑道,“好好的一个习武之人,也把身体玩得这么虚了。”
“我最多也就是昨晚,放纵了一下。”严文胜嘿嘿的笑,“六次!……这回真是憋的太久了!”
萧珪直摇头,“你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江山与美色,男人毕生所求不就是这两样么?”严文胜笑道,“身为一名部曲下人,什么江山、什么权力、什么名望与功业,肯定都是与我无关了。那我就只好,专心的追求美色了。”
萧珪眨了眨眼睛,心想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对了,此前赫连昊阳,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正在这时,萧珪感觉手中的鱼竿轻轻一弹。
江水流动,他没有用浮漂,全凭竿尖的抖动来,判断鱼儿是否上钩。
此时,轻轻弹动的竿尖突然一个有力的下沉,竿头都有一截被拉进了水中。
凭经验,萧珪判断这尾
鱼应该不小。
他迅速的提竿刺鱼,手上立刻传来一种势大力沉之感。
水下的鱼儿也迅速给出了反应,朝旁边奋力的冲刺逃蹿起来。
鱼线划拉着江水,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个声音对于喜爱钓鱼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籁之音,肾上腺激素会因此激增!
萧珪兴奋不已,连忙将鱼竿竖起,利用竹竿的韧劲来泄掉鱼儿的冲力。
严文胜大叫一声,“有了,有了!”
他一边吼叫一边忙里偷闲的擤了一泡清鼻涕,拍手躁脚的欢呼雀跃,像一个顽童。
“别只顾着叫。”萧珪说道,“去把那个网兜拿来,准备抄鱼。”
“好嘞!”
严文胜兴冲冲的拿起了大竹篙子做成的抄鱼网兜,瞪大了眼睛盯着水面。
虽是冬天,那尾鱼儿的力气也仍是很大。萧珪与之博斗了半晌,它仍是不肯冒出头来,只在水面之下来回的滋滋乱蹿。
严文胜盯着看了一阵,一边抹鼻子一边傻乎乎的笑道:“这鱼真大!真刺激!”
萧珪笑道:“你不是不喜欢钓鱼么?”
“以前是不喜欢。”严文胜笑道,“但从现在开始,我仿佛觉得这有点意思了。”
躲在船舱里的影姝等人也被惊动,一起来到甲板上来观望,纷纷惊喜的叫道:
“哇,鱼竿都快要弯成一个圆圈!”
“这条鱼肯定很大!”
“不知道是什么鱼呢,这么大的力气?”
船家夫妇俩也来到了这边,好奇的观望。
萧珪用心的把控着手里的鱼竿,小心的与那条鱼搏斗,慢慢的消耗它的气力。
过了许久,那条鱼总算是往上浮起了一些,大尾巴在水面上一甩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浪花,再又沉了下去。
“青鱼!”
经验丰富的船家惊讶的说道:“一条大青鱼!至少有五十斤!”
影姝和严文胜等人,全都兴奋的叫了起来:“看到了,我看到了!”
“真大!好长!”
“都快有一个人那么长了!”
“哇,这条大青鱼来得正是时候,过年的时候腌着吃,再好不过了!
萧珪兴奋不已。虽然五十斤的青鱼在它的同类当中,只能算是中等个头,但这也是他来到大唐之后,所钓到的最大一条鱼了。
那位船家小心的靠近了过来,好奇的说道:“冬天是很难钓到青鱼的,尤其是现在这种天气。萧先生,用的是什么鱼饵?”
萧珪呵呵的笑,“我在船边摸了两颗新鲜的螺丝,砸了壶取了肉,用它做了
钓饵。”
“萧先生,真是一位大行家啊!”船家笑呵呵的说道,“这鱼跟人一样,到了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就爱吃点荤腥补上一补。螺丝肉可是青鱼的最爱,它不是还有一个浑名,就叫螺丝青么?”
萧珪笑道:“我原本是想钓鲤鱼来玩的,没想到遇到一条青鱼。这纯粹就是运气。”
“先生定要小心一些,可别让它跑了。”船家说道,“虽然冬天里鱼儿的力气要小很多,但这尾鱼实在太大。就算它耗光了力气翻了肚皮,稍一摆头,它仍旧能够挣断鱼线逃之夭夭。起鱼的时候,也就是最容易跑鱼的时候。”
“船家果然内行。”萧珪笑而点头,说道:“严文胜,把网兜交给船家,让他来抄鱼。”
严文胜连忙把网兜交给了船家。
船家摇了摇头,“这网兜太小了,我得去换一个大的!”
满船的人,都盯着萧珪和那条大青鱼搏斗。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条青鱼总算是精疲力竭的翻了肚子,飘到了水面上。
船家拿起一个超大号的网兜,果断又麻利的将这一尾大青鱼抄进了兜里。严文胜连忙上前搭了一把手,两人一同发力,将这一尾重达五六十斤的大青鱼,拽到了甲板上。
“喔嚯!”萧珪像个孩子一样,挥舞拳头发出了一声惊喜的欢呼。
影姝等人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严文胜搂着鱼腮、托着鱼肚子,将那一尾取了钩子的大青鱼从网兜里提了出来,将它抱到影姝身边,笑哈哈的说道: “丫头来跟它比一比,谁更长?”
“好脏,好多水,离我远一点!”影姝吓得连连后退。
严文胜哈哈大笑,恶作剧的抱着大鱼朝她逼近。
不料那大鱼突然奋力一甩,巨大的尾鳍像一把蒲扇那样重重的扇在了严文胜的脸上,打得砰然作响。
严文胜顿时感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手上一松,那尾鱼腾腾的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水里。
“鱼,鱼!”萧珪拍着船舷,悲惨大叫,“我的鱼啊!”
船家拍手跺脚,“哎呀,真是太可惜了!”
严文胜双手捂脸,晕晕乎乎,站都站不稳了,一个屁墩坐到了甲板上,鼻血都流了出来。
“啊?!”影姝等人吓得惊叫起来,“被鱼尾巴扇一下,有这么严重吗?”
船家说道:“姑娘们有所不知,鱼儿的尾巴极其有力。别说是这条鱼有五六十斤,就算是一条三四斤的鱼儿,被
它的尾巴甩中也是难受得很。秋天的时候,我们这里就有一位渔民,不小心被一条几斤重的草鱼,打断了牙齿呢!”
“哇,这么厉害!”影姝等人惊叹不已。
萧珪蹲下身去查看了一下严文胜的伤势,只是流了鼻血而已,眼睛和牙齿这些地方并未遭受重创。这家伙皮粗肉糙的抗击打能力一流,这一点小伤并不打紧。
萧珪站起身来,又好气又好笑的踢了他一脚,“严文胜,我要杀了你这个白痴!”
严文胜松开了双手,鱼涎糊着鼻血让他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他带着浓厚的鼻音,迷迷糊糊的哼道:“那也等,天亮再说吧?”
众人又被逗笑了。
彩蝶说道:“严郎君怕莫真是被那鱼儿打晕了,以为现在是夜里呢!”
影姝笑道:“看你还想捉弄我,这下自己上了恶当吧?”
船家则是说道:“萧先生,要不我们靠岸,找一位医郎给这位严郎君瞧一瞧吧?”
“不打紧,我没事!”严文胜一边说着一边从甲板上爬了起来,双手捂着脸喊道:“给我打盆热水,洗个脸就行了。”
船家惊叹不已,“严郎君,好强硬的身板!”
“他就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萧珪笑而摇头,“哎,真是可惜了我的鱼!”
影姝咯咯直笑,“小强,你要赔先生的鱼哦!”
“臭丫头,关你什么事!”严文胜捂着脸,慌忙逃蹿而去。
片刻后,热闹了一番的船上,又归于了宁静。影姝等人依旧躲进了温暖的船舱里去。
严文胜的鼻子变大了快有一倍,脸也快要肿成猪头,鼻孔两片碎麻布堵了起来,张着嘴,裹着被子,仍旧坐在萧珪身边陪他一起钓鱼。
萧珪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样子,哪里还有心思钓鱼,都只顾着笑了。
严文胜满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带着浓浓鼻音郁闷的说道:“我严文胜打了半辈子架,今天是输得最惨的一次。”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对手……”
“他娘的!”
“居然是……一条鱼!”
萧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吧,今天这条鱼,也算是跑得值了。
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这样的开怀大笑。
傍晚时分,大船靠了岸。
团儿与彩蝶依依不舍的拜别了,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义父义母,和影姝一起跟着萧珪走了。
严文胜从船家那里讨了一领斗笠,遮着脸才敢上街走。
萧珪一边走一边好笑,说道:“影姝,我们离
这个奇怪的人远一点。可别让街坊们误会了。”
影姝等人咯咯直笑,严文胜郁闷不已,把斗笠压得更低了。
走进坊门时,影姝钻进了一家药铺,从那里买了满满的五包药材出来。
影姝懂些医术,向来喜欢炖煮药膳或是养生茶水,萧珪因此习以为常,并未多问。
影姝将那五包药材提到严文胜面前,说道:“小强,一共九十五文钱,你要还钱给我哦!”
严文胜浓音浓浓不满的哼道:“臭丫头,你买东西,为何要我付钱!”
影姝笑嘻嘻的说道:“这是内服加外敷,活血化淤的疗伤之药。光是三七这一味药就很贵了,我平常都舍不得买。小强,你知道吗?”
严文胜愣了一愣,从怀里掏出一串儿铜钱来塞进影姝手里,“给你一百文,不用找了。”
萧珪呵呵直笑,“小强,真是财大气粗啊!”
众人都笑,严文胜哀叹不已,“我这半个月的酒钱,可算是交待了。”
回到家里,郑老实与聂食娘夫妇俩都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他们对于新来的团儿与彩蝶很是热情,能够多添两个婢女替他们分担每天的家务,这当然是好事。
但他们被严文胜的那副惨状给吓了一跳,惊问何故?
萧珪淡淡的说道:“他跟人打架,惨败。”
影姝等人捧腹大笑。
郑老实与聂食娘满副不解,“打架输了,有这么好笑吗?”
影姝也笑出了眼泪,说道:“小强,你最近几天可千万别去重阳阁。要是被红绸看到,她肯定不要你了!”
郑老实与聂食娘更加不解,“小强又是谁?”
严文胜郁闷不已,“那谁来给先生驾车?”
郑老实与聂食娘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小强!”
“闭嘴!”严文胜更加郁闷。
团儿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来,“主人,我会赶车。”
萧珪笑着点了点头,“你还会一点什么?”
团儿连忙说道:“主人,家务活儿我都能做得来,女红刺绣、缝缝补补的这些,我也都会。”
彩蝶则道:“主人,我会种菜浇地,养鸡养鹅。我也会做饭,但是肯定没有聂食娘做得好吃。以往为了讨生活,我与团儿还附庸风雅的读过一些诗书,学了一些棋琴书画和歌唱舞蹈。但是我们全都学得十分肤浅,只是粗知皮毛而已。”
“不错嘛,你们都很多才多艺。”萧珪微笑点头,说道:“记住。以后你们,称我先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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