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来到上阳宫,倒是很顺利的,就见到了咸宜公主。
但是咸宜公主的脸色,却不是太好。
于是萧珪主动问她,这是怎么了?
咸宜公主看了看站在远处的简之与郝廷玉等人,皱着眉头,小声说道:“萧郎,我阿爷仍旧没有召见你么?”
萧珪摇了摇头。
咸宜公主低下了头去,眉头皱着,小声的说道:“他最近,也没有到上阳宫来……”
萧珪顿时一惊,不会吧,李隆基居然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望卧病在床的武惠妃?
咸宜公主发出了一声,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深叹息。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珪问道。
咸宜公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萧珪却已经从她的表情与眼神当中看出,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说。
十六七岁的咸宜公主,还不太懂得如何骗人。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之后,萧珪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家,继续再等一等。”
“你要走吗?”咸宜公主突然问道。
萧珪看她一副急切又不舍的样子,说道:“殿下,还有事吗?”
咸宜公主沉默了片刻,仿佛是鼓起了勇气,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我有事,要问你。”
“殿下请讲。”
“你叫他们再走远一点,全都背转身去,不许偷听一个字!”咸宜公主说道。
萧珪点了点头,走到郝廷玉与简之等人面前,叫他们退到了足足百步之外。现在别说是悄悄话,就算两人大声争吵,他们也未必能够听得很清楚了。
萧珪回到咸宜公主面前,说道:“殿下,现在可以讲了。”
咸宜公主双眉紧锁,表情十分为难,仍是不肯开口。
萧珪并未催促,只是耐心的等着。
过了半晌,咸宜公主说道:“萧郎,杨玉瑶,是不是进宫了?”
萧珪微微一怔,点了一下头。
“她不是有丈夫吗?她怎会突然进了宫呢?!”咸宜公主急切的问道。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正是她丈夫,把她卖进了宫里。”
“为什么?!”咸宜公主大声问道。
萧珪微微皱眉,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只知道,那天他们夫妻二人大打出手。如果不是我府上的人翻墙过去救人,杨玉瑶差点就要死在她丈夫的手上。”
“……”咸宜公主咬着嘴唇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然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萧珪问道:“殿下,究竟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讲……”咸宜公主低着头,小声的嘟哝道。
萧珪说道:“如果不太方便,殿下还是不要讲了。”
咸宜公主仍是低着头,小声的嘟哝,“但是,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我怕我会活活闷死……”
萧珪越来越有理由相信,李隆基与杨玉瑶还有武惠妃,这三人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一些纠葛。
咸宜公主抬起头来,看着萧珪认真的说道:“萧郎,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对外人去讲,我就告诉你!”
萧珪点了一下头,“我答应你。需要我发誓么?”
“不用。我相信你。”咸宜公主轻叹了一声,又低下了头去,小声的说道,“其实我知道,我阿爷最近这些天,为何没有到上阳宫来……”
“为什么?”萧珪问了一句。
他感觉,自己心中的猜测已经得到了九成的证实。
“我阿爷……”咸宜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我阿爷,是去陪着杨玉瑶了!”
萧珪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咸宜公主都已经鼓起勇气,把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了口来。后面的话,她似乎就能说得很顺当了。
“我没有亲眼看到,我是听人说的。”她说道,“后宫里面有人在传,最近有一个弘农杨氏女进了宫来,圣人似乎对她特别关注。她一来,圣人就叫人给她安排了独立的院落去住,还亲自派给她好几个奴婢以供使唤。听说那个女子进宫的时候身上带着伤,圣人不仅给她派了御医去治,还亲自给她上药……”
后面的话,咸宜公主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不愿再说了。
但萧珪却从她的表情看了出来,她似乎是想说“这个药,一上就是一夜。甚至是,好多夜……”
咸宜公主又低着头陷入了沉默。看样子,她非常的郁闷和纠结。
萧珪倒是挺能理解她的感受。她的好朋友,居然和她的父亲搞到了一起去,并且夺去了原本属于她母亲的圣宠……这滋味换作是谁,肯定也都不会太好受。
寻思了片刻之后,萧珪说道:“殿下,按理说我们不该议论圣人的私事。但众所周知,圣人这些年来宠幸过的妃子不在少数。否则,大唐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皇子与公主。我这么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咸宜公主沉默不语的点了点头。
萧珪说道:“那么,就算是圣人一时宠幸了刚刚入宫的杨玉瑶,又怎会,
一连数日不来看望惠妃娘娘呢?莫非此前,他二人早有别的一些矛盾?”
咸宜公主又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萧珪点了点头,“事涉宫闱禁密,我们就说到这里,不要再有过多的议论了。”
咸宜公主犹豫了片刻,说道:“其实,那对你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你早就知道了。”
萧珪微微一怔,“是么?”
咸宜公主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去你家,对你说过的事情么?”
萧珪眨了眨眼睛,“哪一件?”
咸宜公主说道:“就是,我的两位舅公向圣人提出,要立我母亲为皇后的事情。”
萧珪说道:“这的确不是秘密。因为,圣人都已经将这件事情,拿到朝堂之上去公议了。”
咸宜公主双眉紧皱,摇了摇头,“圣人,应该不是自愿的……”
萧珪心中一亮,这么说是武惠妃的两个兄弟,滥打亲情牌,逼着皇帝去立武惠妃为后?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就这一瞬间,萧珪把好多的事情,全都想通了!
立后等于就是立太子。对于一位头脑还算清醒的君王来说,绝对是一件头等国家大事。因为,它不仅仅会让现在的朝堂格局发出剧烈的动荡,还能对大唐的未来,产生根深蒂固的巨大影响。
李隆基,固然很爱武惠妃。
但是在江山与美人之间,李隆基的选择永远是前者。否则,历史上的杨玉环也就不会在马嵬驿香销玉陨。
但是面对病卧在床的武惠妃,与亮出了亲情王牌的武家兄弟,李隆基似乎又有一点拉不
于是就有了眼前朝堂之上,这一场“立后之争”的巨大风波。
其实,无论朝堂上的人怎么争,结果早就已经注定了。
——李隆基,是不会立武惠妃为皇后的!
所以,这一场搅得朝野上下不得安宁的立后之争,根本就是一出……闹剧!
它最大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李隆基能用这一场争论,封住武家兄弟的嘴,也叫武惠妃彻底死了,当皇后的那一条心!
但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李隆基与武惠妃之间,应该就有了真正的芥蒂。
换作是任何一个真心爱过的男人,都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原本,李隆基确实很爱武惠妃。尽管武惠妃都已不再年轻,后宫三千粉黛,也一直没人能够取代她在李隆基心中的位置。
但是突然一天,李隆基发
现自己对武惠妃的感情,竟然成了她们武家人用来勒索自己的动力,与要挟自己的筹码!
自己对武惠妃爱得越深,他们的索求就变得越加贪婪,他们的要挟也会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
站在某些女性的角度,她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你爱我,就得为我付出一切。但有一点做不到,你就是渣男!
其实这样的女人,都是傻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得何为尊重,何为惜福。
人的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一个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是不配永远得到他人尊重的;一个不懂惜福的女人,福气也终将离她而去。
武惠妃与武家兄弟的做法,肯定会让李隆基觉得,自己付出的感情被人无耻的绑架了,还被人无情的出卖和羞辱了!
那么接下来再要发生什么事情,也就可以预见了。
然而恰在此时,一个能令李隆基动心的女人,杨玉瑶出现了。
那么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咸宜公主看着怔怔入神的萧珪,好奇的问道:“萧郎,你为何不说话?”
萧珪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说道:“殿下,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们还是不要,再继续讨论下去了。”
咸宜公主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也好……”
萧珪叉手拜了一礼,说道:“殿下出宫已有多时,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再聊两句,我立刻就走。”咸宜公主回头看了一看,说道:“我现在最纠结的事情就是,我将来,该要如何面对杨玉瑶?万一我母亲与杨玉瑶争斗起来,我该何去何从?”
萧珪皱了皱眉,说道:“如此说来,惠妃娘娘已经知道了杨玉瑶的事情?”
“连我都打听到了,我娘还能不知道吗?”咸宜公主说道,“别忘了,我娘可是内廷之主。后宫发生的任何事情,全都瞒不过她!”
一时间,萧珪都有一点替咸宜公主为难起来。
咸宜公主愁容满面的看着萧珪,眉毛都快要撇成了一个八字,喃喃道:“萧郎,你说,我该怎么办哪……”
萧珪也很无奈,狠心扔出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胡说八道!”咸宜公主既好气又好笑,“在我的记忆里,我阿爷和我阿娘,从来都没有这么多天不见面、不说话的!现在他们吵架了,闹矛盾了。我这个做女儿的,还能不管吗?”
“你能怎么管?”
萧珪说道,“你还能把你阿爷,从另一个女人身边拉走,塞回到你娘的身边吗?”
咸宜公主眨了眨眼睛,“如果这个女人不是杨玉瑶,我还真能做到!——以前,我可是干过这种事情的!不过那时候我还小,只有七八岁……”
萧珪忍不住笑了。
咸宜公主郁闷的瞪了他一眼,“不许笑!”
萧珪点了点头,但仍是面带笑容的说道:“殿下,就算杨玉瑶是你的朋友,那也大不过你的亲生母亲。你为何就不敢去了呢?”
咸宜公主又皱起了眉头,低着头小声道:“因为杨玉瑶,是我亲自带进宫来的嘛……”
“这倒是。”萧珪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殿下想过没有。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杨玉瑶不出现,圣人的身边也会出现另一个王玉瑶,赵玉瑶或者司马玉瑶。”
咸宜公主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圣人早就想要……移情别恋了?”
“这我可没说。”萧珪说道,“殿下,这件事情还是谈到这里为止吧,我们不要再多讲了。”
咸宜公主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的神情变得黯淡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萧珪看到这副表情,多少有一点不忍。于是劝道:“殿下,莫要想得太多了。无论怎样,惠妃娘娘始终还是你的母亲;圣人,也始终都是你的父亲。”
“嗯……”咸宜公主轻轻的应了一声,“我该回去了。”
萧珪皱了皱眉,“殿下,你没事吧?”
咸宜公主淡淡一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走了,萧郎。”
说罢,她就转过身朝前走去,甚至都没有等到,萧珪对她施礼相送。
直到走进宫门附近,咸宜公主才稍稍的停了一下脚步,看了萧珪一眼。
然后,她的身影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萧珪记得,她上次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前,高声大喊了一句傻傻的话。
郝廷玉牵着马走到了萧珪的身边,说道:“先生,我们也回去吧?”
萧珪点了点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马匹缰绳
郝廷玉问道:“先生,殿下可曾说了,圣人打算何时召见于你?”
萧珪苦笑一声,翻身骑上了马。
郝廷玉已经知道结果了。他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说道:“先生,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傻等下去吗?”
萧珪轻吐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我只好去找那一个,我最不愿意去找的人了。”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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