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凌霄之死亦有传承（长）

这是？”

萧费望着凌霄手里的石头，问道。

“这个就是我说的残篇。”

萧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石头就被凌霄一把拍进了他的灵台里。

原来这石头在凌霄手上拿着的时候是实体，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这石头尽管栩栩如生，但也只是由万千铭文组合而成的虚影，它就像是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稍微一用力就能挤出水来。

浩瀚的铭文逐渐被石种吸收，与他先前学过的逐日摘星步残篇结合到了一起，形成了全新的技法。

随着萧费睁眼，一股淡淡的日冕气息扩散开来，一如踏着烈日群星，那是一种藐视天下的气势。

本来坐在床榻上都嫌费劲的凌霄，见到萧费的状态后，顿时惊喜的几乎站立起来，仿佛大病初愈，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连成了一条又一条细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你……好好好……我遗愿已经完成了哈哈哈……”

凌霄激动的就像个孩子，紧紧握住萧费的手，而且因为过于兴奋的原因，他那没有血色的脸颊也逐渐变的红润。

“凌爷爷，你就好好休息，这一切都交给弟子就好了，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殷切期望的。”

谁知凌霄却不乐意了，他嘴里嚷嚷着：

“你且带我出去，我高低要好好看看，我这续写的功法威力如何。”

这实在是太为难萧费了，先不说凌霄现在的身体状况，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真的带着凌霄出去，在外面守着的沐禹和赤炎道人两人，肯定不会放过他，高低就是一顿臭骂。

见萧费面露难色，凌霄这样的老姜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打包票的说道：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那两个逆子就不敢动你。”

人之将死，萧费也不好推脱，于是就顺着他的心意，用柔风将其轻轻抬起，就带着他慢慢往外走。

门打开时，数道目光瞬间就锁定了萧费。

其中赤炎道人和沐禹最为着急，他们急急忙忙的想让萧费将凌霄放下，谁知凌霄并不愿意，反而说：

“你们两个要是有心的，那就在外面提前给我准备好茶水桌椅，我要看看我乖徒儿的表现。”

此话一出，沐禹和赤炎道人就抢着去办，凌霄这小老头见着了，才面露微笑。

萧费夹在三人中间，身份有些许特殊，因为准确来说，这三位都是他的师傅，只不过萧费对沐禹的感情更深点罢了。

屋外阳光正好，清风徐来，石桌上的滚烫茶水，还在冒着热气，另外还准备了一些吃食，都是凌霄平日最喜欢的。

将沐禹放到太师椅上后，萧费就准备开始他的表扬。

沉心屏气，凝神敛息，萧费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双脚下，四面八方都有光点凝聚而来。

这是星光。

日头正盛，星光黯淡，但这并不意味着群星就不在了，它们一直都在，不过力量相对弱小罢了。

先前萧费施展逐日摘星步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借用日光的力量，所以在晚上或是阴天雨天，就会显得特别弱，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但现在，经过凌霄的改良后，这个问题几乎迎刃而解，不单是日光的力量，就连那淡淡星光，萧费也可借用一二。

而且这星光还没有这么多限制，它仿佛能穿过厚重云层，以及透过万千阻挡，来到萧费的身边。

群星闪耀照吾路，不见日光向吾来。

群星的力量渺小，但耐不住量大。

萧费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画面一转，就已经来到了云层之上，这个速度，起码得是先前的五六倍。

眼前的巨日触手可及，那日头里，有一个神鸟影子，映在日头表面。

萧费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很烫，烫的精血都变的发稠，到了一种难以流动的境界，体内的血液轮换一轮又一轮，只感觉身体变轻了。

萧费两指一捻，指腹处顿时渗出一滴血来，血滴不单纯是红色的，它里面甚至带着一丝金，明显可以感觉到，这精血里蕴含的灵气和生机，可使枯木逢春。

他尽情沐浴着，脑海也不禁在想，或许这逐日摘星步，只是某部功法里的一小部分，而不只是纯粹的脚下功夫。

隔了一阵，萧费也是担心凌霄他等的急了，于是身形一滞，又回到了地面上。

凌霄只是在笑，这是一种骄傲的笑。

“看来我编写的残篇，倒也没有让这本旷世功法没落和蒙羞。”

他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放声笑着。

凌云宗这几人，从来没有见到他如此开心过。

就连陪了他这么多年的赤炎道人也没有。

笑着笑着，凌霄的脸色就更加红了，不知是不是这毒辣的日头晒的。

他似乎笑的有些累了，伸了伸手，想要拿桌上的茶水，但奈何凳子离桌面有些远，他的手又不够长，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拿到。

沐禹倒是有眼力见的，伸手从桌上拿起水杯，递到了凌霄手上。

凌霄这下算是心满意足了，他长舒一口气，手里只是端着水，但又没有喝的意思。

渐渐的，他觉得双眼很沉重，上下眼皮像是在打架一般，眼前众人也慢慢变得模糊不清，闭眼前，还依稀听得见他们的呼喊……

……

他的一生，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闪现……

凌霄，年少时就十分痴迷武道。

他见过那些道人在天上飞来飞去，手里拿着枪剑，英气逼人，只要看过一眼就忘不掉。

家里穷，但只有他这么一棵独苗，所以他提出来的要求，他的父母基本上都不会拒绝。

家里圈养的野兽都卖了，临走的前一天，他还吃到了心心念念很久的兽肉。

父母二人，天微亮就送他走到村口，不住的往他怀里塞吃食，同时嘱咐他要将灵石藏好。

他只记得，那日的日头升起的很晚很晚，连绵的乌云互相抱着，让太阳都很难喘息。

他还记得，山路蜿蜒，但只要他往后眺望，就始终能见到两人在村口站着，提着一盏不大亮的烛火灯。

少年的心总是倔强又坚定。

他一路走一路打听，幼稚的想着，要拜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为师。

身上的灵石舍不得花，娘亲说是要用来孝顺师父的，所以他饿了就吃浆果，渴了就喝溪水，遇到妖兽或者是大些的野兽，就只能绕着走。

他记不清自己走了有多远，有多久了。

只记得那日自己被妖兽追逐，迫不得已躲到了一处山洞里，洞内很逼仄，他被困在里面整整三天三夜，又饿又困。

那是一个黄昏，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一阵妖兽的怒吼声过后。

就见有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蹲伏在洞口，向他伸出了手。

原来他就是凌霄嘴里的仙人，他会飞天会遁地，能上青天揽明月，也能入海戏蛟龙。

他叫师父。

他说不必知道他的名讳，只需要一声师父就够了。

那是凌霄这一生里最为快乐的日子，没有之一。

师父总是说自己很贪心，因为自己在他那里学会了很多，几乎每一样都学一点，但都学不精。

自己的资质愚钝，即使师父不说自己也知道，因为自己学东西总是学的特别慢，一个十分简单的指决，自己都要花费个十来天。

可师父从来都没有怪罪过自己，相反的，他总是脸上带笑，如沐春风，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凌霄现在都没能学会，他只觉得一直在追随师父的影子。

后来，少年长大了，成了一个能顶天立地，有担当的汉子。

师父说，留给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就会别离。

于是这顶天立地的汉子，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离别时的痛苦，因此他练功不积极了，再学新东西的时候，也不上心，他只是觉得：

只要自己一直学不会，那师父就会一直教导自己吧。

原来长大的只有体格，孩童还是那个孩童，少年住在心里，始终没有长大。

离别那天，天很暗，凌霄永远记得，天上的星宿错落有致，似乎是在向师父招手。

从来不下厨的师父，那日破例给自己做了一顿饭，意料之中的难吃，因为师父总说：君子远庖厨。

所以这么多年了，都是凌霄在做饭。

凌霄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似乎永远都扒拉不完，那碗里面就像是藏了一个米缸，深不见底，但其实，凌霄根本就没有在吃。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故意将碗筷碰撞的乒乓响罢了。

吃到最后，碗里一半都是咸水，咸水泡着饭粒，怎么样也吞不下去了。

如梗在咽。

逐日摘星步是师父最后留给他的东西，说是十分适合他，凌霄还记得师父的原话：

你平日吃的多，又不愿意跑动，又爱凑热闹，所以这逐日摘星步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一但出现点什么状况，你就跑，不要回头，可知道了？

凌霄用力的点了点头，师父平日也这样多话，但现在，凌霄只想要再多听一些。

师父给了自己一个锦囊，说是困惑的时候再拆开。

师父是踏着清风离开的，依旧是一袭白袍，依旧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他似乎永远都没有变，永远都是凌霄心中的好师父。

凌霄下山了。

下山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衣锦还乡，他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要在乡亲父老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只是当他赶回到村子里时，这里早就空了……

杂草丛生，荒芜孤寂，路边都是些坍塌的土屋。

凭着记忆，凌霄还是找到了家门，里面的杂草甚至比他还高。

没人了，人没了。

凌霄愣愣的走出家门，一路走一路走，走出了村口，一路走一路走，走上了山腰。

回头，村口没人在等他了，那盏烛火灯依旧在记忆里摇曳，心能看见。

他觉得迷茫了，坐在山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翠绿，打开了师父留给他的锦囊：

不要缅怀我，去成为我。

纸条下方，还画了一张生动的小地图，用手指轻轻一点，地图就立马钻进了脑海里。

原来师父早就替我选好了地址。

凌霄笑了笑，踏着师父教的逐日摘星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赶了过去。

眼前这山好高，对比它附近的山峰，要高出几百米。

云端之上，有一座破庙，庙里有一张破桌子，上面积满了厚厚灰尘，有人用手指在上面比划出了一行字：

今日方知我是我。

凌霄仿佛悟到了什么，一如醍醐灌顶，彻底醒了。

再后来，他收留了三个可怜的孩童，也就是沐禹，青木，还有赤炎。

他开始学着师父的模样，去教导他们，去感化他们，给他们立下了解救天下苍生的宏伟理想。

这其实也是他的理想。

再后来，慕名而来的人就越来越多，凌霄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建立了凌云宗。

凌云宗慢慢的在壮大，他却一天比一天空虚了。

他时常会看着闲云野鹤，脑袋里想着：

师父也像它们一样自由无拘无束的。

宗门离不开他，他自然做不到这样洒脱，他觉得自己被囚禁在这里了。

再后来，他跟自己的爱徒，也就是沐禹，吵架了，两人意见不合，逼的沐禹离开了宗门。

曾经那个能顶天立地的汉子已经老了，老的不像样，只能整日坐在藏经阁里，一遍又一遍的读着师父留给他的逐日摘星步。

他始终都做不到像师父那样与世无争，他想念师父了，想念那个无忧无虑的日子。

青木刺杀他的时候，他心里居然有些轻松，觉得自己终于能够解脱了，能够解脱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将心得都写了下来，他不愿师父传给他的逐日摘星步失传。

他中的毒越来越深，毒气攻心，时日无多。

在见到萧费完美传承时，他觉得使命终于完成，彻底可以松一口气了……

……

星光盖住了日光，天空阴沉沉的，群星仿佛在向他招手，而师父，就站在云端之上，面带微笑，与世无争的看着他。

心里的少年始终没有长大，他渴望能回到师父的怀抱中。

踏着逐日摘星步，时间仿佛回到了某个盛夏，师父又抓到自己在偷懒不练功了，揪了一下耳朵，转身便走，而自己则追了上去，嘿嘿的笑道：

师父，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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