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奇怪了，怎么一听我是打算在长安城外开荒，山精野怪便都跑得一个都不剩了，种地虽苦，又要根据四时天时耕作，却是门正经营生，不消什么妖精在城外定居耕种，不说过个三五百年，便只往短了说，五十年以后就能拿到入城路引，好进长安城借助龙气修炼。”
徐米露大大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把一捧豆子扔进面前的箩筐里：
“种些新奇蔬果，一则对大唐有利，能赚取功德，二则妖族能体会红尘俗世，七情六欲，对修行大有裨益。我又不是黑了心肝的黑煤窑老板，诓骗他们去打黑工，怎得就没什么妖怪愿意？”
自从土地把山海食肆开始卖种子的消息放出去，半个月间，虽然有不少妖精陆陆续续登门拜访，可大多一听是从没见过的种子，要么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买了少许回去，要么只口不提开荒的事匆匆离去。
总之愿意领麦穗鸡蛋跟乒乓葡萄种回去种的妖精屈指可数。
“不必太过心急，宣扬新种这等大事莫说是妖族，就连人族百姓一时也难以接受，兴许等些时日便有眉目了。”
殷温娇轻声安慰她道：
“这豆子闻着倒是有股子清香，用来蒸豆饭再好不过——昨日倒是有人送了我一捧艾草，我不爱做那个，待会儿叫团儿送过来。”
“成啊，送来正好我蒸一锅艾草团子吃，这几日总觉得口里油腻腻的，想吃些清淡爽口的菜……”
徐米露点点头，手指轻轻一捏便划开豆荚，取出胖乎乎的蚕豆粒来：
“也就借姐姐吉言，再等上几日，说不得事情就有转机呢。”
她原本还有雄心壮志，打算以极地速生大番茄为契机向大唐推销来自异位面的蔬菜水果，却不想计划未半就被腰斩——天知道一群整天穷哈哈的妖怪为什么不愿意种地。
“徐娘子，小妖或许知道缘由。”
白团儿正蹲在徐米露跟殷温娇旁边旁边剥豆子，听到这脆生生道：
“妖类生性不服管教，大都只秉持天性过活，不屑效仿凡人行事，长安城里都是些小妖，妖性难驯，又怎么愿意同凡人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说着她便有些讨好道：
“也就只有修为高深的大妖才能压抑本性，从前小妖占陷空山无底洞之时，就鲜少瞧见有妖类学着凡人耕种打渔，想来长安的妖精也是一样的道理，它们哪里懂耕种？”
殷温娇有些不解问道：
“不砍柴耕种，也不打渔猎物，那靠什么过活？”
当然是劫掠山中樵夫，掳夺山下村庄家畜回无底洞慢慢享用。
“……就是，就是靠山中野果过活，娘娘，小的吃素，吃素哩。”
白团儿有些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没敢把这话说给殷温娇听。
徐米露当然知道白团儿的来历，看她这个表情也猜到了几分。
白团儿说的没错，长安的妖怪虽然大都家世清白，不曾做过害人性命的坏事，可毕竟人妖殊途，妖族天生不信任人类，而人类也一直视妖怪为异族。
跟她这个半路出家做妖怪的“混血”不同，山精野怪宁愿远离长安也不愿意跟人类接触，更不要提开荒种田把菜卖给长安百姓了。
——看来诸如胡老丈还有黄三郎这样混迹于市井的妖怪还是少数，是她一开始把期望抬得太高。
想到这里，徐米露拍拍落在膝盖上的豆皮，向白团儿虚心请教：
“那若是我寻些不怎么厌恶凡人的妖类开荒呢？团儿你可知晓什么妖怪力气大，还亲近凡人——胡老丈那一窝子狐狸就算了，他们眼下有其他营生。”
“叫小妖想想……”
白团儿似乎很高兴能帮忙，想了想便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
“若说又一生能生一窝子的妖精，首要便是我等鼠辈，可我族中子嗣生性胆小，见了人连话都说不清楚……曲江苑里倒是有一窝子黑鱀精，力气也大，只是那一群精怪不能离水，平日里混在漕运码头，也不适合……
城东的黄鼠狼妖总是一窝一窝，便是打架也团结的很，便是山中山魈都打不过它们，只是这群惫懒货总爱偷奸耍滑，不好叫它们坏了娘子的大事……城南那只狼妖倒是力气大，但就怕它引了子孙吞吃过路行人，嘶，宫里那群猫妖又太活泼，时常三五月瞧不见人影……”
数着数着，便是白团儿也忍不住皱起了眉，脸上是徐米露同款郁闷：
“这么一算，实在都是些没用的妖精，亏得它们平日里总受娘子接济，如今事到临头竟然连个得用的妖精都没有！呸！”
嫌弃地相当真情实意。
徐米露：“……”
这就是人脉吗？
早知道白团儿对长安城里妖精如数家珍，她还舍近求远跑去搜集妖精信息做什么？
鼠精虽然是长安城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妖，可上至大内，下到街边小巷都有它们的踪迹，还有比直接询问老鼠祖宗更棒的消息渠道吗？..
“团儿啊。”
徐米露忽然眼冒金光，真心实意地捉着白团儿的手殷切道：
“我这里有个好营生，你可要做？”
白团儿不明白话题为什么忽然跳到这上头，她眨巴眨巴眼，满脸都是困惑：
“……哎？”
……
……
白团儿得了徐米露的好处，欢天喜地地跑去给她跑腿，殷温娇便干脆留在食肆里头用饭。
或许是殷温娇身上母系光芒实在是过于耀眼，黛紫总是很喜欢围着她打转。
“殷娘娘抱……”
殷温娇也不怕她身上的藤蔓，笑着把只穿了条肚兜的小妖怪抱起来：
“怎得只见你只穿这一条衣裳，可要随我一道回去，给你再做几身？”
“她总觉得热，便是这身肚兜都是我假装生气要她穿上的，平时她出去玩泥，连人带泥黑乎乎一团回来就在沉香怀里蹭，好在有法术，不然找整日要洗的衣服不知就有多少。”
徐米露刚刚吐槽一句，就瞥见门外风景骤然变换，刚才分明是青天白日，霎时间就转化成黄昏时刻，而挂在门上的门铃适时响起：
【欢迎光临山海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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