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徐米露第一次踏入这个世界的疗养馆。
跟想象中拥有亲切医护人员以及完善医疗设施的高科技建筑不同,希望基地的疗养馆更像是一处大型中转站:
乳白色的立柱伫立在医疗大厅正中,迎面就是四通八达像是蜘蛛网一样的百米扶梯,形形色色的基地居民被这些扶梯分放到各个楼层,而走廊两边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分割成小房子的疗养病房,而是一台台切割成正方形的电子屏幕。
电子屏幕上的景色各不相同,碧空如洗的蓝天背景下,白色羊群悠然在山坡上吃草、深秋时节银杏大道上,恩爱夫妻坐在长椅上说笑、电子竞技房里头戴耳机的暴躁青年正激情开麦,偶尔还要骂一句坑货队友、精致欧式建筑房屋中,壁炉火焰熊熊燃烧,裹着毛毯的少女安然而眠……
当然,层数越高,电子屏上的风景也就越多元化,很多低层电子屏上都只是单调的病房背景。
幼童,少年,青壮,老者,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病人身影在屏幕上显示,或坐或卧,或神色麻木,或习以为常地看着屏幕外走过的人。
偶尔有三两个停驻在电子屏前的家属,絮絮叨叨跟屏幕里的人对话:
“妈妈,我还要多久才能回去上学啊?隔壁的子涵都已经换了最新型号的机械仿生身体了。”
“乖,囡囡听话,妈妈前两天接了研究院的检测工作,一天能有三百贡献点呢,马上就能给妈妈的宝贝攒够做手术的钱,到时候你就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也装上新身体出去玩啦。”
“阿卿啊,以后多来看看我跟你妈,这疗养馆住着是舒服,但没什么人跟我们说话,哎,上次不是让你申请把我跟你妈搬到隔壁区了吗?那边熟人多,平时你们不在我们还能说说话啥的。”
“爸,您就别给我出难题了,最近疗养馆位置多难抢您不是不知道,今天要是换位置,明天就有人把咱的位置顶下去。对了,我这几天可能要出任务,估计没办法过来看你们了,不过我预付了一星期的疗养费,应该够用了。”
“老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前两天托朋友在黑市上打听,说是有二手仿生体出手,刚好跟咱儿子年纪差不多,虽然配对同步率可能低点,但应该不影响走路还有其他,就是还得辛苦你一个人在疗养馆再待一段时间,你放心,我跟儿子以后肯定经常来看你。”
诸如此类的对话到处都是,忽然,走廊上悬挂着的电子屏开始骚动,那里面人影绰绰,密密匝匝的话语像雨点一样落下,满是羡慕的口气:
“真是好运气啊,攒够做手术的钱了。”
“运气真好啊,这才住进来……没有半年吧,啧啧。”
“才五个月呢,年轻就是好,手术成功率也高,机械体配对同步率高,以后对日常生活也没什么影响,我听说有的基地研发的仿生体已经能模拟89%的味觉效果了!”
“拉倒吧,你信那些小道消息,要是他们真有那么先进的技术,怎么还削尖脑袋往这钻?这个月又搬进来多少?有几百人有了吧?”
“是隔壁病房的小伙子啊,他家里都没了,听说这回是他父母战友帮忙交的钱。”
徐米露顺着这些窸窸窣窣在旁人耳朵里只是“嗡嗡”高频的话语看过去,看到几个满脸期待的家属正趴在医疗台签署协议。
“恭喜您,1213812138九级疗养病房的廖先生,您的仿生机械适配手术将在十五分钟后举行,按照流程,今天下午您就能出院了。”
很快,面带微笑的仿生人管家快步走过来,在密码锁上输入密码,切断其中一块电子屏的电源。
紧接着,身穿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从屏幕后狭窄空间里抱出一块四四方方的鱼缸样物体,缸中淡绿色液体里浸泡着的,是一只属于人类的大脑。
而鱼缸的外部连接着无数花花绿绿的管子,管子另一头则连接着电子屏与输送营养液的管道,看上去相当惊悚。
装在鱼缸里的大脑?
徐米露愣住了,随即她抬起头。
走廊上悬挂着无数台电子屏,棱角分明,错落有序地像是围棋棋盘上的格子,缩小,再缩小……
无数张电子屏像是无数张遗像,遗像之后埋葬着他们仅剩的身体器官——大脑。
缓缓抬头,颈椎不由自主向后,从她的视线扫过去,是一眼望不到顶的乳白色立柱,环形建筑旋绕而上,这每一层都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电子屏墙壁,每块电子屏里,都承载着一张人类面孔。
每一扇电子屏的后面,都是一颗人类大脑?
那这一栋望不到顶层的建筑里,总共有多少颗缸中之脑?
一万?
十万?
亦或者更多?
这么多的人或自愿或被迫舍弃了肉体,缩在电子屏后等待成为仿生人。
你们都玩这么大的吗?
血肉痛苦,机械飞升?
……
……
正想着,徐米露的注意力被另一边吸引走。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边家庭和睦春风暖暖,那头谆谆低语,满面忧愁:..
“哎,女儿啊,我跟你爸实在是干不动了,这每天最基础的疗养费就得两三百,虽然基地有补贴,可还得交一笔钱……
你弟弟那边……还要上学……你也别嫌弃妈心狠,把你转去低保障区……你放心,我问过了,低保障区其实也还行……”
这话出自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妻之口,当“低保障区”这四个字一蹦出来,周围成百上千块电子屏幕几乎不约而同地静音。
密密麻麻视线投注到这里,似乎有无数种情绪在空气中涌动,缠绕成一团实质样的气团堵在喉咙里:
恐惧、愤怒、悲伤、惋惜。
“那就停了吧……不过上次交的疗养费还没用完,我还能在这住三天,你们以后就别来了,也省的亲手签放弃协议。”
屏幕里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接受了现实,坐回病床上闭目养神,屏幕外,她的父母面带羞愧离开,步履匆匆像是想要逃离什么。
这样的场景,似乎每分每秒都在发生。
“余路,你怎么不来找我,12365128号……哎,那女孩我认识,之前在派遣队见过,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埃米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徐米露身后,看她对这家人感兴趣,忍不住多八卦了几句几句:
“她是救弟弟的时候从飞行器摔下去,胸口被钢筋贯穿,住进疗养院三年了……那两口子都是基地职工,手术钱不够我信,可疗养费也出不起就太假了,还不是想攒钱给家里那个小的买进化药剂,啧啧啧。”
“她去了最低保障区会怎么样?”
徐米露收回视线发问:“既然她是派遣队的,基地就没有什么医疗补贴能帮她凑够做仿生体适配手术的费用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