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老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淡和疏离,让顾泽宇心口一沉。
他急切地追寻着闻老的目光,身体瞬间僵硬:“师父,您何出此言,难道连您也不要我这个弟子了吗?”
顾泽宇声音惶然,带着强烈的不安和反应过度。
闻老心中一软,知道他无意中又戳到了小徒弟心里的死结。
据顾家那个老家伙说,顾泽宇当年是被家里人抛弃的。
这孩子也的确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最怕被人抛弃。
曾经有一次他吓唬这孩子,说要赶他走,这孩子真就吓得三天没有吃饭。
但这一次……
闻老最终转过头来,摇头叹气:“唉,你不懂!”
“当年救了你一条命,我和你们顾家就再没了牵扯。这些年我隐居在这深山里,不问世事,就是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你现在带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回来让我救治,倘若被你爷爷知道了,指不定要生出什么波澜来。”
闻老难得耐心地跟小徒弟解释了一番,摆摆手无奈道:“你我师徒一场,不求你报答我,但求你别给我惹是非!明天一早,你赶紧带着人走,我就当你没回来过。”
“师父……”
顾泽宇在闻老身边学医十年,师徒感情虽然平淡,但也算得上深厚。
顾泽宇自以为他有九成的把握能说服师父救治安颜,但现在闻老这番话说出来,他不由得心如死灰。
师父的脾气他了解,看似淡然,实则执拗。
师父定下的规矩,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改,否则以师父的医术,一年只救五个人的规矩根本行不通。
可是,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安颜死啊。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鲜活,她曾经抓着他的衣袖喊他“大哥”,她的女儿第一眼见到他,就喊他“舅舅”!
她不能死啊!
无尽的心酸痛楚从心底骤然涌上来,两行热泪忽然从年轻人的面颊上滚落。
到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痛恨着白家,但他却又无比珍惜白家的血脉,无比珍惜这些曾经只存在他的幻想里,现在又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的亲人!
闻老也愕然地看着忽然间泪流满面的小徒弟,内心震动:“你……”
下一刻,却见他向来有傲骨的小徒弟双膝一弯,对着他直直跪了下来,俯身磕头到地,虔诚地想他行了个大礼。
“师父,求求您救救安颜,弟子愿意肝脑涂地报答您的恩情,无论您有任何要求,弟子都愿意答应。”
“任何要求?”
闻老内心的震动无与伦比,皓白的头发胡须一阵抖动,震惊又沉痛:“你这是何苦!”
“虚无缥缈的血脉,就这么重要吗?你本来已经超脱凡尘,又何必要把自己重新锁在这种无谓的牵绊之中!”
闻老近乎于质问的声音回荡在禅房内,透着十足的痛心疾首。
这个傻孩子,自小被血脉亲人抛弃,九死一生才活下来,又跟在他身边十年,看了那么多的生死离合,怎么还是看不透呢?!
但闻老的痛心,只换来了顾泽宇更为坚定的请求。
他再次叩首:“师父,弟子心意已决,还请您应我所求,您说什么我都答应。”
闻老看着他执拗的模样,忍不住气道:“好好好,应你所求,我说什么你都答应,也包括那件事吗?”
那件事……
顾泽宇神情微微一变,但片刻之后,他就做出了选择:“是,弟子什么都答应,也包括那件事。”
他答应得太痛快,闻老惊愕之余,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半晌之后,闻老才伸手对着顾泽宇点点了,满脸恨其不争的颓然:“我之前说死说活你都不答应,现在居然为了这么一个形同陌路的亲人来答应,你呀你,真是愚蠢!”
但闻老一边恨其不争,一边又哀其不幸。
他缓缓起身,从软榻上站起,走到顾泽宇身前,亲自把他扶了起来,叹了口气。
“既然你答应了,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弟子发誓,永远都会遵守承诺,如有违诺,天打雷劈……”
顾泽宇下意识回答,说到一半,才惊喜不已,霍然抬头:“师父,您这是答应了救她吗?”
“是,我答应了。”
看着顾泽宇站直,闻老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又顺手给他泼了盆凉水:“但你也别抱太多指望。我年纪大了,很多外界的东西我都不清楚,只能尽力一试。”
“只要师父愿意一试,弟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顾泽宇眼眶还红着,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笑容。
闻老看他这样,仿佛又看到了昔年只有在他身边才会放任天性哭哭笑笑的小徒弟。
哎,人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心软,刚才答应得太痛快了。
闻老收起心底的一丝懊悔,摆摆手赶人:“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带她来见我。我往日都是戌时入睡,今晚为了等你,耽搁了多少时间!”
“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