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称不上完美, 但充分利用每一个条件,安室透在上午九时回到公寓,发现两名维修工人正从安全屋所在的楼层下来, 窃窃私语。
“玻璃碎得那么夸张,不会是打架了吧?”
“两个大男人住一起肯定会有矛盾的。”
“那个长发的男人有点可怕,对不对?”
“对对对, 怪吓人的!”
他们发现了上楼的金发青年, 于是赶紧收声,经过他下了楼。
说的无疑是安全屋, 安室透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来,屋里的另外两人能发生什么冲突才打碎玻璃。
Hir脾气温和,从不主动与人发生冲突, 黑麦那家伙虽然很令人不快,但也不会随意引出纷争。
“欢迎回来, 波本。”开门时, 沙发上的苏格兰欢迎他, 客气中是不易察觉的亲近,“之后我要去据点报销重装玻璃的钱, 你有什么要一起吗?”
安室透想了一会,摇头:“没有, 发生什么了?”他扫了一眼关着门的黑麦房间。
“唔、大概是奇异事件?播放晨间新闻时,一阵怪风从屋内打碎窗户、将客厅弄得一团糟。”苏格兰笑着说, “黑麦向琴酒报告了这件事,他要求我们保持警惕……还有,可能会有另一名代号成员,贝尔摩德联系我们。”
“似乎可以期待一下了。”两人对视一眼,波本思忖着给出评价, “我去洗澡。”
房间里的黑麦坐在书桌前,神情沉静地思考着什么,他听到了客厅里波本和苏格兰的交谈,回忆与琴酒的短信交流,微微皱眉。
对方的回应速度很正常,语句也没有任何不对,真好奇他后来去了哪里。
黑色长发的男人垂眼,手机屏幕倒映出他冷峻的神情,昨日所见的画面渐渐在他眼前浮现。
*
昨日下午5时35分,署名为贝尔摩德的未知号码向黑麦发送消息:一个地址和一个邮箱,没有任何多余说明。
这是试探。
组织论坛中的贝尔摩德,是形象千变万化的魔女,而这个女人在近段时间来到了东京。
真实身份是FBI搜查官赤井秀一的黑麦并无犹豫,独自驾车四十分钟,在下午6点15分到达东京的一个偏僻山村。
山村低矮破旧,是被时代遗忘的破落之地。
他将车子藏到远处,步行至较高的山腰,拿出望远镜对准山脚。
作为狙击手,等待目标是他最擅长的事。
6点30分,一辆白色的甲壳虫汽车出现在山脚,它停留片刻,似乎车主在观察环境,随后加足马力驶上山路,并未驶向村子,而是在村子一侧的石阶前停下——它伸向一座被茂密树林掩盖的破旧神社,鸟居的红漆剥落,即使是村民都已然遗忘。
望远镜中,驾驶座车门被打开,黑色长风衣的青年探头出车,礼帽遮住半张脸,他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转身将车门合上时银色长发在身后摇晃。
特征鲜明,一眼就能认出。
黑麦:“……?”
为什么是琴酒?琴酒怎么在这里?
此时此刻,黑麦意识到,这场试探并不只是对准自己,甚至琴酒才是最重要的主人公,自己充其量只是顺带的——又或者,因为是琴酒建议组成的威士忌小组的一员,波本和苏格兰在之后也会有类似的任务。
但这不影响他很困惑。
对接触过琴酒的卧底来说,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写着“冷酷无情”,看不到任何好的一面,是生来就在黑暗之中行走的人,或许是乌鸦最忠诚、最不择手段的使徒。
这样的男人会在哪里露出被怀疑的破绽?即使没有破绽,他又有哪里需要被组织这样试探?
试探本身就意味着某种不确定。
更重要的是——
这次琴酒竟然是一个人开车,还不是那辆黑色保时捷356A!
组织论坛上都把那辆车当成清道夫的标配,甚至因其车辆受损也不更换牌子而以玩笑般的口吻猜他是一个很念旧的人;而现在,司机是伏特加也成了标配。
现在琴酒独自开车来到这里,具备一定的掩饰意味,也许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组织试探他的原因。
银发男人提着黑色箱子,径直踏上石阶,不紧不慢,但风衣随着山中微风的吹拂摆动的样子,像极了要去杀人。
石阶两侧的树木长得张牙舞爪,在琴酒的身影随着上行彻底被掩盖的那个瞬间,他停下脚步,回头向身后看去,由于枝叶遮挡,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和视线所朝的方向。
还停在原处的黑麦几乎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他屏住呼吸,下意识想要去摸狙击枪,却又硬生生克制住动作,通过望远镜看着那个银发男人似乎只是一时兴起观察环境,没有收获后扭头继续向上走。
还算明亮的太阳光消去了追踪的一大困难,纯粹的自然景观宁静无比,反而让人更加好奇对方来到这里的目的。
石阶深深,林间的鸟类拍打着翅膀飞起,窸窸窣窣地与温暖而带着草木清香的风飞向山巅。
琴酒站到衰落的神社前,无声地静立片刻,在旁观者以为他要放火之前,绕过神社向山林的深处走去,似乎对这座建筑并无在意。
黑麦决定缩短距离,他向上攀爬,跨越丛生的灌木和青翠的树林的同时也牢牢关注着男人的行动,在大约八分钟后,他从村庄后侧绕过,在某块突出的山崖停下,借着茂密的灌丛继续将望远镜对准琴酒。
这处地方的风景出乎意料得好,山崖上能望见一个湖泊,倒映着天空像一块蓝宝石镶嵌在绿莹莹的大地上,不远处的树下有一座破旧的木屋,半边塌陷,与其说是风雨侵蚀下老化,更像是被一辆车猛冲过。
琴酒走进木屋,不知干了什么,五秒过后,整座屋子轰然倒塌,激起的灰尘即使不用望远镜都可以看见,随即堆叠的木板自内部被掀飞,冲击力之大甚至让一块木板飞到了湖里,慢悠悠飘远了。
“砰!”一声枪响,惊起一排排飞鸟。
山中的风突然变大了,山林的枝叶簌簌作响,好像有什么在哀嚎。
身处屋中的琴酒看上去很好,只是风衣和头发有些狼狈,他举着枪,背对湖泊也是背对观察者的方向,似乎在警惕敌人,但他周围空无一人。
黑麦:“……”
他想到了“威士忌小组”要调查的奇异事件。
在阅读报告后,他私下调查、并与同屋的另外两人交流过情报,得出这个世界确实存在一些超自然力量的结论。
所以,琴酒能看见吗?常人看不见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他来到此处,是组织任务还是个人事宜?
当然,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在卧底工作才刚步入正轨的情况下,黑麦都得事无巨细地将自己所见汇报给那个邮箱。
在他思索的间隙,琴酒开了第二枪,子弹确实地击中了什么,却又掉落在地,他大步迈向前方,将“敌人”逼退,逐渐走入林中。
黑麦不得不又一次调整角度,寻找更好的视野。目前而言,他不能再靠近了,湖泊周围开阔,藏于林中很容易被捕捉到痕迹,对琴酒的能力他抱有最高警惕。
银长发男人的身影在树冠高大的丛林中半隐半现,枪声又响了三次,望远镜只能看见他挥拳与某个东西搏斗,矮身时袖中滑出匕首,手提箱被扔在一边,受惊的飞鸟几乎遮盖住一切动静。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灰色的云自天际飘来,遮住了太阳的光辉,变得愈发大的风也带上了一股潮湿的土腥气。
黑麦看了一眼时间,正好7点,风雨将至,足以冲刷外来者在山中留下的所有痕迹。
林中男人与无形之物的搏斗仍在进行,昏暗的天色下,模糊的环境中,莫名显得有些诡谲。
他将琴酒的危险程度再次上调。
因为看不见所以会想象危险性,能与不可见之物搏斗的男人某种意义上拥有了更为神秘的色彩。
“轰——”
金色的雷鸣于高天震彻,下一瞬,是倾盆大雨。
视野变得更为模糊,黑麦擦去望远镜片上的雨水,为避免卧底工作因雨天在树下被雷劈而中止,借着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机会,快速地离开山崖,到达湖泊边缘,接近了目标。
混乱的雨声和雷声中,林下的搏斗临近末尾,某个瞬间,黑麦听见风雨声中混杂了一声痛急的、猛兽垂死般的哀鸣;同一时间,琴酒被击飞出去,重重撞在一边的树身上,滑落在地。
但黑麦确定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琴酒与不可见之物搏斗的场地,被笼入暴风雨中,风雨不再是被扰乱的无序状态——战斗结束了。
天色近乎黑沉,但电闪雷鸣之下,琴酒扶着树干站起,而旁观者看见他脚下的草地上,有深色痕迹被雨水冲散,渗入土中,消失不见。
男人浑身湿漉漉的,银色长发贴在风衣上,神情模糊不清,他弯腰捡起脱手的匕首,动作有明显的滞涩,伤处似乎在腹部;随着他迈步将不远处的手提箱捡起、又将礼帽戴回头上的一系列行为,动作渐渐灵活到看不出破绽,全身上下都写着游刃有余。
可怕的男人。
泡在雨水里的黑麦暗自评价,呼吸放轻到更缓的程度。
他目睹了一场荒谬的搏斗,而本次任务也即将落幕,片刻的松懈都会导致糟糕的结果。
琴酒并未在雨中停留,他朝着下山的方向径直走去,很快隐入树林中,身影消失不见。
黑麦耐心地等待了十分钟,确定对方不会警惕到杀个回马枪后从灌木丛后爬起,向那座倒塌的、此刻已是一片湿哒哒的废墟的木屋走去。
他翻找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雨水的冲刷能带走一切痕迹,琴酒什么都没做,想来是预料到了。
那辆白色的甲壳虫汽车已经驶向山脚,在雨天中开得很稳,显然车主意识清醒。
黑麦目送这辆车离开,自己也返回藏车的地方,在驾驶座上听着雨点拍打车窗的有节奏声音,掏出手机开始写报告。
他总疑心今天下午的一切太过简单,将自己的所见如实记录时也是重新整理一遍,隐隐的不安却并未散去。
琴酒真的没有察觉自己被试探了么?
……
现在的黑麦也依然困惑。
而他先前交流过的另一端的琴酒,此刻待在自己的安全屋里,慢悠悠地给损耗的甲壳虫汽车写报销单。
时间再一次回到昨日。
在捡起手提箱后离开的琴酒来到神社,浸在雨水中的建筑泛着一股潮湿的腐朽气味,每时每刻都在向倒塌迈进,似乎某一日便会消失在山里。
黑沉沉的天空被紫金色的雷电划破,震耳欲聋声中,银长发男人站在半开的神社门前,注视着空荡荡的内里,慢慢地道出一句:“跟上那只老鼠。”
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回应了他。
他在暴风雨中露出一个微笑,苍白的面色让这个带着冷意的笑显得阴森,某种满意的、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傲慢感泄露出来。
血液的流失带走体温,晕眩感中琴酒在山路上踩下汽车油门,用了半小时驶入东京市区,冲入一座荒废的工地时他下了车,换了一件长风衣,什么都没有的手提箱被他仍在了后车座。
天地被雨幕连成一片,无人的、废弃的工地上建筑废料倾倒堆积,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银长发男人依然在淋雨,他退至工地外围,转头向早已记在心里的地址走去。
在他行至街角时,身后被抛下的工地里猛然炸起一团巨大的、冲天的火光,它太凶猛,暴雨也在短时间内对它无可奈何,而这点时间,足以让那辆甲壳虫汽车和其中的线索被燃烧得一干二净。
大约十五分钟后,浑身湿透的琴酒到达目的地。咖啡店的灯是黑的,他绕到巷子里,沉默地倚住墙,闭上眼睛等待店主回来。
又过了十分钟,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睁开眼,直起身,雷光照彻巷子的瞬间,撑着伞的年轻女孩与他对上视线,红宝石般透亮的眼里,浮现出茫然。
她为他撑伞,琴酒低下头,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却并不带有阴冷之意。
……
所以现在的琴酒心情很好。
威士忌小组也该发挥作用了,最好别给羽川和抓住他们的机会——他相当清楚对方明面上配合,暗中肯定会做点什么。
但没关系,一般市民不会有机会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