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音。”旋律又一次叫着你的名字, “莎音的话……可以让我现在就看见吧?”
她抓着你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像是在和你撒娇。
“我想要现在就看见。”她请求道,“而且……我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样子,莎音也不可能瞒我一辈子的吧?”
你知道她说得对。
“我已经准备好了。”旋律笑着和你说, “拜托你了。”
按照旋律的希望, 你拿来了她随身携带的化妆镜。
她可爱美了, 曾经还振振有词地告诉你:“保证完美的妆容也是演出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旋律不愧是希斯的学生,说着希斯会说的话。
所以你才会害怕旋律看见现在的自己。
就像西索说的那样,人的心灵非常脆弱。
希斯目睹了真相, 于是你失去了她;旋律……旋律会怎么做呢?
可你更做不到违背她的意愿, 再说了, 就像旋律说的那样, 她总会知道的。
你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看着旋律睁开了眼。
她先是缓慢地眨了眨眼, 随即, 目光落在了你的身上。
瞬间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 在她低头端详着手指的时候消失了。
坐在轮椅上的旋律又看向她的腿,和原先相比, 她的身体像是被人为地砍掉了一截。
旋律从你的手中拿过属于她的镜子, 她拿镜子的这个动作很是别扭, 一点也没有往日的灵活。可你不敢帮她,只好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你看见她打开了梳妆镜,她的手和她的目光同步着, 划过她的脸。
“我看起来居然有点像鼹鼠。”旋律突然说,甚至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会更不像人形一点……其实还好啦。”
她把镜子反扣着,朝你微笑:“别担心我了, 莎音。我没事的。”
你只是看着她。
你不知道旋律知不知道,就像她能听到心音,你也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和她嘴上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她闻起来很不好。
扑面而来的悲伤和绝望压得你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你呢,你可以为她做什么呢?
不知所措的你在无意识间,发觉自己的口袋里放着什么东西。
你低头一看,是一粒喉糖。
就像当时你作为西莉亚的时候,和旋律告别时的那一颗。
你把这粒糖放在旋律的右手手心,在她面前蹲下。
这样一来,你必须仰着脑袋看着她,和她还没有变矮之前一样。
你牵引着旋律的左手,引着她伸向你的喉咙。
你还是发不出声音,但你觉得她听得到。
而且,这是不是比写字更能传递你的想法呢?
她说过,想要有一天听到你呼唤她的名字。
于是你说:“旋律。”
你只是叫着她的名字,反反复复地。
旋律怔怔地看着你,过了一会儿,你看见她落下泪来。
“莎音是个好孩子。”她用拿着糖的右手摸着你的脑袋,糖的包装袋摩挲着你,让你觉得有些瘙痒,而此刻,这种感触令你觉得安心。
“我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接受。”她低声说。
你点点头,还是叫着她的名字:“旋律。”
现在的旋律……应该没问题了吧?
*
在旋律的要求下,你们转院回到了原先所在的城市。
“毕竟瑞思巴的消费水平实在是太高了!”旋律和你抱怨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帮我们垫付了这一笔医疗费……但还是得还回去的!”
你眨了眨眼,在白板上写道:“我认为他不会追回这一笔钱。”
西索……应该没有这么小气吧?
“但这不是对方会不会追回的问题,我们可不能理所应当地接受别人的善心。”
旋律最后的那个词语让你觉得有点不适。
呃……善心的西索?
这实在是让你有点难以想象。
你不太理解旋律的执着。
对你们来说这还是蛮大的一笔数目,既然西索没有打算追回,当做这件事情不存在会比较好吧?
话说回来,希斯当时还说要分一部分给西莉亚呢,四舍五入一下你觉得也可以视作是你的钱了。
想到这里的你写道:“一定要还的话,旋律给我吧。”
旋律眯起了眼,这让她原本细长的眼更是变成了一条线:“说起来,对方是莎音认识的人吗?”
你犹豫了起来。
“对方的性别是什么?比你大多少岁?”旋律盘问道,口气逐渐变得不善,“他没有要求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你这才发现,旋律好像对此有些误解。
但她的关心让你很是受用,你乖乖答道:“男的,大我两岁。他是希斯的孩子。”
“……莫罗老师的孩子啊。”旋律一下子就放松了,“莎音是有他的联系方式吗?给我一个。”
你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你赶紧写道:“就算是希斯的孩子,也不一定值得相信。”
万一这个错误的认知给旋律带来什么麻烦就糟糕了!
“我很高兴你有这个忧患意识,莎音。”旋律看起来对你的回答很是满意,她朝你伸出手,“你没有反驳……也就是说,你其实是有联络方式的吧?”
最后,你还是把西索的联系方式给了旋律。
虽然你很担心这会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旋律只要用一句“我是姐姐”就可以镇压你所有的不满。
更何况,这样子的旋律看起来活泼多了。
……必须找个时间警告一下西索,让他不要乱来。
旁敲侧击知道旋律是想要等钱攒得多一点再还给对方的你思考着。
其实你是知道的,现在的旋律……还是不算太好。
她一点也不习惯这个新的身体,现在还是必须依靠轮椅才可以出行。
旋律总喜欢一个人呆在医院的天台,她请求你离开,而你知道这个时候的她一点也不开心。
就算身处在医院里,此时的旋律也会引来众人的侧目——只是和原先被她的演奏、被她的样貌所吸引的情况截然相反,周围人的目光里充满了异样和怜悯。
旋律说她需要时间调整。
你只有等待,你甚至没有办法躲在一旁看着她,因为她可以听到你的心声。
你拿来了她的长笛,有一次,远远地你就听到了她的演奏。
和往日纯粹空明的声音不同,这一次她的音乐变得嘈杂了,就连你这样的门外汉都能察觉到不对——她演奏的不是干净的单音,而是几个音不小心混合在了一起。
你知道原因。
她膨胀起来的双手不仅给她的生活,也给她的演奏带来了极大的干扰。也许她可以通过漫长的努力练习,可这意味着她需要抛弃十多年来的演奏习惯。
你止不住地感到恐慌,甚至比担心旋律对长相的改变那次更甚。
音乐……对旋律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就算不是全部,也接近于全部。
“我好像有个邮件到了。”旋律朝你晃了晃她的电话,“我收到了简讯……莎音,能麻烦你帮我去邮局取一下吗?”
邮局距离医院,大约有四五公里的距离。
以你的速度往返,花费不了太久。
“应该是大学寄过来的,我想要第一时间看到。”旋律把一长串的数字发到你的手机,“对应的编码是这个,出示给那里的工作人员就行了。”
她看着还是很迟疑的你,又说了一句:“放心吧,我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你盯着旋律,旋律也大大方方地任由你打量。
她现在的情绪确实非常平静,你想了想,点了点头。
邮局确实不远,比起路上花费的时间,排队则占据了大头。
半个小时后的你匆匆赶回了病房,恰巧和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你匆忙之下你只看到她的黑色长发,没能看清她的正脸——不过,对你来说,人类的长相最大的区分也就只有头发和眼睛颜色的不同。
你一直分辨不出五官是否相像,除此之外,也就是凭借气味:那你应该没有见过她。
保险起见,你询问了坐在病房里的旋律:“刚才那个人是谁?”
旋律看着你写在白板上的字,愣了一下,说道:“是不小心走错病房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你看着旋律。
自从旋律变了样之后,你原先靠神色分辨她表情的方法就没那么奏效了。
不过,她身上的气味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而旋律已经向你伸出手:“对啦,邮件拿到了吧?”
你点头,把手上的信封递给她。
手上的信封是A4纸的大小,旋律接过,却只是放在一旁,没有撕开。
眼尖的你看到了她手边的一本存折……好像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没有吧?
“你不看看吗?”你写道。
“啊……你说这个。”旋律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平静地说,“我已经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了。”
“那我看看。”你没等她答应,已经夺走了信封。
别说现在旋律的身体素质下降成这样,就算是原先的她,你认真起来她也没办法阻止你。
不过,旋律看起来也并没有打算阻止。
你瞧着纸张上写着的这行字:退学通知书。
你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为什么?”
但旋律已经猜到了你的意思是:“是我主动申请的。”
“我这个身体……什么都做不了。”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对。
你觉得不是这样的,旋律完全可以选择休学!她会习惯她的身体,就算是这样的情况,她也可以演奏出美妙的音乐!
她应该这样,她应该充满希望,而不是像现在……平静无波得让你害怕。
可你又觉得,你对旋律的希望是你单方面强加的念头。
假如说旋律也会害怕,旋律也会被击垮,旋律也很脆弱,旋律……并不想活着。
希斯说,要去尊重别人的意志。
不能用爱的名义去强求,不能去束缚,不能去改变。
因为那不是真正的“爱”。
[我不明白啊。]
……怎样做,才会是正确的?对旋律来说……才可以更好?
或者说。
[和我的愿望相比……是不是旋律的想法更重要?]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