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飓风改道,惊醒了一只兽王,那些妖兽因之受惊,攻击力很强。”负责放哨的修士报告道。
伴随着大地的隐隐震动,急促错落的奔跑声如海潮般从远方涌来,天上还有各色飞禽在尖啸。
跃至高处的查望吹了一声响亮的唿哨,部落里有战斗力的修士倾巢而出,为保卫家园而战。
这些体修或许不够精明,却比五洲一些正道齐心协力得多,千百年来,他们集群而居,守望相助,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极北冰原生存下来。
游凭声站在帐前远眺,侧脸映着账内安静的灯火。
留下来保护万奇源的杨龙转来转去,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他,总觉得他周身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不止是风,任何变动都无法真正靠近他。
“劳烦您在这坐会儿镇,我去看看情况。”杨龙忍不住跑到前线。
他回来时脸色难看:“攻势很猛。穆阳部落只有二十几个筑基期和五六个金丹修士,根本不顶用,现在还只是普通妖兽,要是那只受惊的兽王也跑来……”
就听远处一声嘶鸣划破夜空,惊人的威压倾泻而来。
“……”杨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这个乌鸦嘴!”
不多时,受伤的众人避退,浑身浴血。查望受伤颇重,被人搀扶着回来,声音沙哑道:“竟然是狂刃烈鹰……”
有人哽咽道:“要是族长在就好了。”
五阶兽王相当于半步元婴,穆阳部落只有族长一个元婴修士,此时却因重伤昏迷在床。
愁云惨淡里,有人忍不住说:“只能跑了。”
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怒道:“你贪生怕死,就丢下大家一个人走!”
“葛牙你胡说!”先开口的人气急,“我不怕死!但留下来继续战斗,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葛牙:“你以为跑就有命了?谁能跑得过五阶妖兽!更何况狂刃烈鹰最是嗜血,跑得越快死得越快!”
绝望随二人的争执蔓延开。
“别吵了!”查望狠狠拍了下桌子,坚强的体修红了眼眶,“是我无能,有负阿爹之托……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葛牙,大家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我阿爹和万叔,带他们上杨龙的飞舟。我伤成这样反正也是拖累,我去……”
“你放屁!”葛牙打断他的话,“你是少族长,什么时候轮到你自爆了?要去也该是我去!”
“是啊,少族长你不能死,让我去吧!”
“我也去!”
“我虽然刚筑基,自爆好歹也有点儿威力!”
数声响应从受伤的人群里传来。
游凭声:“你老看我干什么?”
杨龙坐立难安,瞟了他一眼又一眼,嘴唇嚅嗫:“我……我是……”
一把年纪的男人涨红了脸,扭捏得像个小姑娘。
游凭声:“……”
游凭声虚了虚眼睛,捏着半拉黑刀起身。
杨龙狠狠舒出一口气,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全然信赖感。他大声说:“你们不用争谁去死了!那个谁……那位道友去了!稳了稳了!”
“什么稳了?”查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皱眉道,“你开什么玩笑?”
“哎,你一个筑基初期的一个人要干嘛!用不着你!”葛牙三两步赶上游凭声身旁,“你是客人,一会儿就跟族长他们一起走……”
他愣在原地,抬起的手不知怎么,根本碰不上对方的肩膀。
眨眼间,风雪吞噬了那抹修长的身影。
……
游凭声回来时,几个体修刚争出谁去送死,正要急急动身。
“我就说!我就说!”杨龙整个人从地上跳了起来,“你们还不信,我就说稳了!”
查望愣愣看向天边,远处的兽吼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下来。
他披着呼啸的狂风归来,身上仿佛还带着方才出去的热气,手里半块破铁疙瘩啪嗒扔回桌上。
“这回能帮我修刀了吗?”游凭声坐回原位,恹恹道。
“那只妖兽呢……?”葛牙呆呆问。
“吃了。”
“吃了?!”葛牙想起那庞大无比的体型,咽了咽口水,“你、你真会说笑。”
多大的胃口能吃那种东西?
灯火摇曳,没人注意到的阴影咕嘟冒了个泡,慢悠悠缩回游凭声身后影子里。
*
万奇源被查望搀扶着下地,捧着半块黑色刀身在游凭声身前跪下。
“这把刀的材料正是我从冰河里得到的那种凶兽残骸,当年给查望炼制药鼎后还剩一块,被犬子当作吊坠挂在脖子上。只是犬子如今被醉艳天虏去……”
游凭声靠在软椅上,手指点了点扶手:“醉艳天?”
“他们十年前到的极北冰原,据说是合欢宗余孽,领头的是元婴期,仗着修为高在极北冰原横行霸道,无往不利。犬子万华被他们抓去,我们族长也被其重伤,我等别无他法,若前辈……”说到这里,万奇源剧烈咳嗽起来,查望忙为他抚背,被他抬手制止。
“……咳咳、请前辈相助。”
“你的意思是,我把他救出来,你才把那块材料送我?”
“不敢以此相胁,您是穆阳部落的恩人,无论您是否救他,我都愿为您修补灵器。”万奇源咬咬牙,又加了一句:“只是恳请恩人,犬子若能回来……愿为您以血祭器。”
游凭声手指微顿,心里咕哝一句麻烦。
“我不缺人祭器。”他可有可无地说,“割几滴血给我,儿子我替你找。”
*
冰天雪地中,连陡峭的山壁都成了冻土,寸草不生。
崖下是一片乱葬岗,四处散落着尸体,这些尸体因温度少有腐烂,能看出来大多都容貌姣好。
他们死于采补之术。
游凭声站在尸体里,神识扫过,没发现里头有万华的踪影。
很好,人还没死。
头顶的悬崖忽然又落下一个人。
游凭声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又在尸体堆里扫视一圈,定在一个死去没多久的少年脸上。
很快,他的身形变矮,肩膀变得单薄,狭长的凤眼化成圆润的杏眼,和那具尸体一般无二。
悬崖之上,抛尸者拍拍手,啐了口唾沫,刚一转身吓了一跳:“谁?!”
悄无声息的,一个清秀少年站在了他身后。
少年向他笑笑。
抛尸者觉得眼熟,想了一下愣道:“禾雀?你不是死了吗?前天我亲手把你扔下去的!”
“我没死,只是昏迷,从崖底爬上来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哑,抛尸者只以为他是伤到了喉咙,也没多想。
他呵呵笑了两声,不屑地打量对方单薄的身形:“你都已经跌到炼气期了,那早晚得在外边冻死!”
“我想回去。”少年轻声说,递过来两颗灵石。
上品灵石的光泽让抛尸者眼睛一亮:“不愧是府主的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行吧,今天爷就做件好事,跟我回去吧!”
*
醉艳天的府主来到极北冰原之后,以元婴修为占据了一块好地方,又耗费人力物力开辟了一片洞天福地。
雕梁画栋,碧瓦飞甍,美人流连,进了醉艳天,好似陡然跨入另一个世界。外头苦寒无比,里面却是天堂。
越向里走越热闹,四处竟然在张灯结彩,奴仆穿过长廊,为屋檐换上新的靡丽装饰。
游凭声问:“这是在准备什么?”
“你不知道?也对,前两天你被扔出去了嘛。”抛尸者笑道,“听说碧幽宫那位死了,咱们府主要庆祝一番,大办宴席,邀请贵客。”
游凭声:“……”
他能吃上自己的席了。
没走多久,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看见两人眉头皱起:“禾雀?你不是死了吗?”
“刘管事,您安好。”抛尸者点头哈腰道,“我今儿去崖上看见的他,托您的福,他大难没死。”
“大难不死,也没有后福了。”刘管事看了游凭声一眼,撇嘴道,“带他回来干什么?炼气期对府主没用了,还奢望府主继续宠爱他不成?”
路上,游凭声已经从抛尸者口中掏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信息:禾雀,属于醉艳天府主的炉鼎,府主喜欢他性情柔顺,就这样很快把人宠爱死了。
见刘管事不悦,抛尸者立马说:“那我这就把他扔出去!”
刘管事:“算了算了,正好最近办宴缺人手,就把他留下来当下仆使吧。”
游凭声被带到仆人的院落,安排在一个六人间。
其他五个人还没回来,游凭声看了一眼那张大通铺,转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终于能出来了……感谢大人……”欲魔被放出来时,就像服刑多年终于刑满释放,表现得极为夸张。
发现周围环境变了后,它呆了一呆:“啊啊啊这里好香!是淫.欲的味道!我从来没问过这么浓郁的味儿!”
“淫.欲是什么味道?”游凭声随手拨开桌上的水壶盖,皱了下眉收回手。
欲魔想了想,说:“又腥又甜。啊,好香。”
游凭声:“很形象。”
这里是沙漠里的绿洲,更是红颜枯骨的销魂冢。
“去吧,这里够你吃上一顿了。”
欲魔欣喜若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兑现了诺言:“谢谢大人!您放心,我吃完一定会回到您身边的!我……”
游凭声打断它长篇大论:“快滚。”
“是!”欲魔欢快飞了两圈,忽然在桌上的水壶里看到一口浓痰。
欲魔:“哕。好恶心。”
“是啊,我正在倒霉。”游凭声斜靠在桌边,幽幽道,“麻绳只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诚哉斯言。”
常被他当发泄球捏的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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