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又愤怒又伤心,带着不可置信,还有些说不出的幽怨。
刨除其中浓郁复杂的情绪,玉钧崖觉得这男声有些耳熟,他回头一看,就看见院门上头露出夜尧的脸。
原来夜尧这一路疯狂地做好事,是为了补充气运?
这是玉钧崖听到他的话的第一个反应。
然后玉钧崖意识到——
前辈也收集了夜尧的气运。
“……”
游凭声的视线越过玉钧崖的肩头,穿过院门与夜尧对视。
夜尧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发丝微微凌乱在额侧垂下阴影,双眸微微睁圆看着他。
像一只从主人身上嗅到流浪猫气味的家猫,又像是巡逻归来后发现有竞争者侵入领地的头狼。
指着玉钧崖问:“你都有我了,怎么能找他……他有我气运多吗?!”
玉钧崖:“前辈说,我的气运并不少。”
夜尧飞快回道:“那也不可能有我多。”
游凭声:“……”
倒也不是这个问题。
用不着他们开门,夜尧手臂撑着高耸的院墙,衣衫翻飞跳越而入,大步流星走过来。
玉钧崖本该离开,又站在原地没动,他很尊敬夜尧,也明白夜尧与前辈有话要说,此时却莫名不想就这样离开。
“对了,前辈。”他忽然重新看向游凭声。
从连洼山一路同行到丹盟,两人的关系原本发展的十分和谐友好,几乎称得上是朋友了,夜尧这时候听着他一口一个“前辈”,却忍不住“啧”了一声。
玉钧崖看他一眼,面不改色转回头,对游凭声说:“这个给您。”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一只乾坤袋。
游凭声打开,在里面看到了堆成小山的上品灵石,不由看了玉钧崖一眼,抬眼时,就瞥见夜尧抱胸站在一旁,眼神往乾坤袋里睨的模样。
察觉到游凭声的目光,夜尧的眸光便立即从乾坤袋上移开,直直望入他的眼底,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那双深黑色的眼睛背着光,愈发幽深地捕捉着他。
“……”
游凭声面无表情移开视线,问玉钧崖:“这是?”
“这是……”玉钧崖,“赤羽甲的拍卖费用。”
他杀了钻地鼠,便拿回了赤羽甲拍卖的灵石,一共一亿两千零八十万。
这回才叫无本的买卖呢,这笔灵石分明是薛霖出的,居然又回到游凭声手里。
没人会嫌钱多,有灵石白白进账,他当然不会推脱,干脆把乾坤袋收下了。
收起乾坤袋时,那块吸纳了玉钧崖气运的灵器被他随手放在膝盖上,傍晚天色暗下来,白玉压着黑色衣衫仍然亮眼,玉钧崖最后看了玉佩一眼,这才告辞离开了。
玉钧崖走后,院子里迅速寂静下来,两个人第一时间都没吭声。
只听得木质摩擦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
又有两声虫鸣从花丛里跳出来,和秋千的吱呀声应和起来,夜尧拉扯到极致的神经像是被弹了一下,忽然长腿一跨到了秋千旁,抬臂拍在游凭声头侧的木杆上,秋千小幅度的摆动蓦地停下。
高大的阴影把光都遮住了,游凭声在黯淡的光线里侧头看着撑在耳边的手臂,上面肌肉鼓起来,衣袖里伸出来的手背凸着青筋。
游凭声恍惚想,这秋千真是命途多舛。
“为什么不看我?”夜尧沉沉地道。
任谁都能从他声音里听出不好的情绪,但这种沉闷的情绪又是压抑的,即将爆发的火山又被极力遏制,只迸溅出一点儿表示灼热的火花。
剩下的火全在烘烤夜尧自己的内腑,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我可不觉得你会心虚。”
“哦。”游凭声眼睫一闪,终于抬眼了,声音淡极,“我为什么要心虚?”
夜尧:“……”
“为什么?”夜尧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说为什么?”
“我为了补气运一直在做好事!为了做满一百件,我还好努力地忍住没立刻飞来见你!”夜尧快后悔死了,他像个呆子一样干了这么久,结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居然被玉钧崖那小子偷家了?
“你要了我的气运,就不能要别人的。”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身体却越压越低,俯脸逼视游凭声,咬牙切齿道:“现在想换人?——你想都别想!”
离得近了,游凭声能清楚看到他眼底蔓延血丝,似乎已经不眠不休了许久,但那些微不可察的疲惫现在全被急恼压过,质问之余,还藏着浓浓的委屈。
“我们不是分手了吗?”游凭声轻声说。
“分手?”跟游凭声相处这么久,夜尧即使听到陌生词汇也能迅速理解其中意思,他与游凭声对视片刻,发现他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轰的一下,怒火几乎席卷夜尧的理智,他猛地低头压向游凭声的唇。
游凭声扭头躲开,他只蹭到一片柔软的发丝。夜尧咬了一下牙冠,捏着秋千的木架缓缓直起身体,瘦削了些的下颌线绷紧,“什么时候分手了,我怎么不知道?”
游凭声:“洪荒海,你直接走了。”
夜尧:“那都怪广明子,不是我要走的!”
游凭声怔了一下,抬眼看向他。
夜尧稳了稳气息,飞快解释:“那个时候我刚听说……原来你接近我是为了吸我的气运,实在有些魂不守舍。恰好我师尊刚刚晋阶需要调息,我就在师尊的房间里替他护法,想要静下心来再去找你。”
“没想到两艘灵舟并不同路,广明子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开船往北走了,我后知后觉才发现,慢一步想去追你的时候,才发现你竟然已经开着自己的船跑了!”
三言两语,这就将误会扯开来说,即使气恼到极致的时候,他优异的语言系统也没滞涩,更不存在说气话将人推远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游凭声怔忪了一会儿,感觉到眼前
阴影再次压下来,下意识微微偏过了头,只让夜尧吻到了脸侧。
灼热的触感蹭了蹭他脸侧的肌肤,移到他耳侧咬了一下。
夜尧气恼地咬着他,含含糊糊指责:“明白了吧?所以是你走得太快了。()”
“……?()_[(()”
“就因为我听到真相之后没及时给你反应,你就以为我的感情动摇了?”夜尧道,“我也需要一段时间调节心绪啊。”
不是这样。
夜尧的心志一直很强大,游凭声从来不觉得他调节得慢,现在更觉得他调节起来快的让人不敢信了。
“你能接受?”游凭声问。
“你是说……你吸我气运的事?”
“嗯。”
夜尧忍不住又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儿吗?”
“这不仅是信任的问题。”游凭声说。
他说走就走的决绝……源于以己度人。
如果易地而处,换成是他自始至终都在被人欺骗,便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即使假装这件事不存在,你仍然会记得。日后每一次想起,都会在心里不快。”游凭声说,“就像扎了根木刺,既然拔不出来,与其受折磨,不如尽早放下。”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夜尧隐约触碰到他的想法,惊喜发现游凭声这么轻易就放弃,并非是源于对他的不在意。他试探地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蚌含砂砾尚能将其磨成珍珠,何况区区一根木刺,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苦中求乐?”
“强求很没意思。”游凭声冷恹道,“两人的感情仅凭单方面宽容不可能走太远,我也不想看你自行其是的委屈,不如及时止损。”
“你说的没错。”夜尧道,“如果真的拔不出这根木刺,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
“……”游凭声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但谁说我拔不出来?”夜尧又笑了,“告诉你,我完完全全、打心底里愿意接受这件事。”
“——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因为不解,游凭声的眉头都蹙了起来,他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
夜尧:“我记起来了,我们在洪荒海底的时候,你曾经想要跟我坦诚这件事,是不是?”
游凭声徐徐点下了头,夜尧很敏锐,发觉这件事也不奇怪,不过……毕竟他没有说出来,夜尧还是从别人那里突兀知道的。
夜尧仿佛看出他的想法,低笑一声说:“你没说出来也没关系,就算你从来没有过说给我听的打算,仍然没关系——”
“我现在觉得……这样也不错,甚至为此感到高兴。”
游凭声呆愣了一下,慢吞吞转头看他,像是从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夜尧第一次见他这样的表情,只觉眼前人实在可爱至极,他欢喜地又凑了过去,游凭声不许他亲,便蹭蹭他的脸颊和耳侧,“只要你还需要气运,就会需要我,是不是?有了这一层纠葛,我现在更有安全感了。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这样不好吗?”
游凭声:“……”安全感?
啊这,原来夜尧的脑回路是这样的吗?
“谁叫我这么爱你呢?”夜尧叹道。
这天下间除了因缘合道体,还有谁能无休止地供给你要的东西?
“有了我,你怎么可能看得上玉钧崖那小子?他根本就没办法满足你……”夜尧在他耳边喃喃,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在游凭声看不到的视角里眸光微暗,“所以别再说分开这种话了。”
“我愿意一直让你吸气运,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我会继续多行善事补充……”
游凭声忽然侧过头,轻轻抬脸,贴上他不断吐出甜言蜜语的嘴唇。
夜尧瞳孔一缩,宛如被解绑的大型兽类突然获得行动自由,他一只膝盖跪上秋千的木椅,抬手按在游凭声的脑后,以堪称凶猛的速度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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