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阵尾传来的消息,一众女真军将皆是如丧考妣——他们在困惑、茫然与惊惧之下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怕周遭血战厮杀还在继续、哪怕合扎猛安与铁浮屠甲士对上当面疲惫不堪的宋军仍是接近无敌的存在——他们却还是不得不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咱们这是被宋军给围了么……”终于万户赤盏吐了口血沫,自嘲似地说,“咱们这东路军最精华的三个万户……居然在我们选定的战场上,被宋军给围了?”
“如何不是……”韩常捂着自己头上的伤,有些英雄气短地叹了口气,“这些宋军忒地狡诈,知道这河滩湿软,重骑难以冲阵,限制了我们最大优势!”
可他们刚说两句,就被完颜宗弼皱着眉头打断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位东路军主帅此时倒是有几分静气,似乎半分也没有担心自己大军被宋军围拢这件事:“没有骑兵,咱们女真儿郎便不会打仗了?合扎猛安与铁浮屠还在、锐气还在、不愁打不开一条通路!他顾渊以身为饵,挡在某面前!却不知道落入陷阱中的狼,方才是最凶狠的!尔等各自收拾兵马,随某破阵!只要砍了那帅旗,这场战事便能最终抵定!哪里还有什么包围?”
“韩常你去整军断后,至于你……”他说着一把拽过赤盏,亮出长刀,朝着对面那近在咫尺的宋军帅旗一指,脸上只是昂然神色,“与某一起领着铁浮屠,冲顾渊的帅旗!咱们二人,要给全军开出条血路!”
……
而他的对面,已经疲惫到极处的顾渊也几乎是使出最后一点气力和理智在做决死抵抗!
此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两翼的喊杀这时已隐隐传到了中军,甚至压过了当面战阵的惨呼。
他们当面,发动攻势的金军哪怕精锐敢战,久战之后也已疲敝不堪——这一仗,虽然充斥着无数的意外、算计与阴谋阳谋,可最后的碰撞,还是以血腥的厮杀来一决胜负,并且这样的血腥程度,大大超出了双方此前最坏的估计!
宋军未曾料到金军如此凶蛮,在四面合围之下居然还要做困兽之斗!而金军却也低估了宋军的顽强坚韧,竟然在承受了如此众多的伤亡后,犹然死战不退!
两族男儿、阵列而战、锋面之上、血泼似雨!
顾渊这时已经亲自顶到了第一线,就如他在汴京倾覆那一日所做的一样。他手中长刀早就打丢了,拿着一柄步兵用的长槊,拼尽力气、如普通一兵那样跟着自己战阵指挥的号令,机械麻木地刺杀,感受着槊锋从甲胄上偏开,或者刺入血肉的手感!
“——张泰安!结阵!”
他在阵中,本能吼道,浑然忘了这位亲卫统领早就在自己令下填入了战线,如今更是生死不知!
张泰安无法回应,回答他的是如今顶替指挥的一员参议。
他刚刚拎着一个铁骨朵,敲碎了当面一员铁浮屠的脑袋,一抬头却发现金军铁甲正如浪涌,向自己阵列发起新的冲击。敌阵之中,一面大旗高高飘扬,上面狰狞地写着“完颜”二字!
“帅旗!节度!金军帅旗压上来了!”
相隔不足二十步,顾渊当然也看见了对面那飘扬的帅旗、看到帅旗之下那兀自大呼酣战的完颜宗弼!
这场战事打到此时,固然是两军将士以命相搏,可拼的同样也是两军主帅的意志和决心!
战至此时,韩世忠、解元、岳飞已经在战场其他几翼击溃了金军抵抗,崩溃和丧败的混乱正如瘟疫一样自两翼和后军向着中军前锋蔓延——从战场态势来说,宋军已经取得了绝对的战术优势,而金军无论如何困兽犹斗,都免不了再度遭受一场丧败。
哪怕顾渊现在放开一条通路,金东路军精华大溃于北运河畔也是不可挽回的结局。
可顾渊不愿就此罢手——阵列之上,亲眼看着那样多的英雄儿郎陨落如雨,他又如何能够罢手!
而完颜宗弼也不认命,血战半日,手中还握着一副强大的底牌,他又怎么甘心再吞下失败的苦果?
两人目光在四面喷洒的血雨中又一次对上,隔着重重甲士,二人都是森冷地一笑,然后不约而同爆发出沙哑的嘶吼。
“杀顾渊!”
“诛兀术!”
两军甲士,自然随着主帅的命令,彻底打散了阵势,搅在这片修罗之地。
顾渊这边则集结了三百步人甲士,还有一千余自发聚在他帅旗下的战兵,与这大金四太子做宿命样的交锋!
金军两个合扎猛安面对宋军的拼死抵抗也战到脱力,他们此时已是赤盏带着完颜宗弼最为信重的铁浮屠向前突阵。损失过半的梁山军再也不可能兜住女真精锐战兵的冲阵,长达一里的中军阵线,瞬间多处被金军甲士杀穿!
可那些女真甲士刚刚欢呼怪叫着,想要在宋军背后展开,却只看见当面居然还有一支宋军!那些宋人只有前排甲士披着一件铁披膊,四肢皆无遮护,可他们手中端着的,却是让每一个女真甲士都极为头痛的弓弩!
“放箭!”
那名叫做李俊的水军统领,此时带着自己那东拼西凑的三千多步军已冲到了阵线左近三十步的距离上,眼见金军达成突破,他也是狠辣至极,当即挥刀强令弩手放箭,丝毫不曾顾及友军损伤!
一片弩矢如暴风般扫过,刚刚破阵的大片金军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被射得人仰马翻!他们还没等爬起来就见那些轻装的宋军步兵已经杀到自己面前。他们的战术怪异得很,根本没有阵列而战,反而是打散阵势成为三五成群的散兵。有的人按住金军甲士,有的人朝着他们甲胄缝隙便是一阵乱捅……
顾渊听到自己阵后传来的喊杀,可他已顾不得回头张望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的面前,那股铁灰色的人浪已向着自己扑来,且势如山崩!
“举枪——刺——”
指挥整个方阵的参议拼尽全力嘶吼,可眨眼便被突阵的铁浮屠拨开他的长矛,而后用铜锤砸倒在地。他惨叫着,却还是拼尽最后的气力,拔出腰间短刀,寻了个女真甲士的下盘刺去,而后被滚滚而前的女真甲士砍做肉泥。
即使是在亲卫甲士的支应下,顾渊也在瞬间挨了好几下攒刺。要不是仗着身上甲胄精良,怕是他也当即就交代在这里。
可既然没死,他便鼓足自己力气,拨开又一柄刺来的长矛,而后反手持槊,朝着那员女真甲士狠狠刺了下去,槊锋刺在兜鍪上,稍被阻碍之后,便顺着甲胄刺入了那甲士眼窝之中!他一击得手,却根本没机会再去拔回自己兵刃,四面八方的女真甲士都在涌向他,自己亲卫的阵列在勉强抵抗之后支离破碎开来。
他也不知道被谁,狠狠地撞飞,而后跌倒在一片猩红的烂泥地里,他挣扎着爬起,只见战阵之中,宋、金两面帅旗极少见地交错一处——双方最精悍的甲士儿郎,带着最坚强的决心也跟着碰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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