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自那场兵乱过去还不足时日,这座大宋帝国的临时陪都就要再度沸腾起来!
行在之中,在偏厅书房里小睡的刘正彦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梦中是康履那无头的肥硕身子,还有心口空空荡荡的王渊,他们满身是血地向自己走过来,嘴里嘶吼着毫无意义的言语——这样的场景,自兵变成功那日便一次次地闯入他梦中。
他呆坐在床上,望着周身一片黑暗,不禁怀疑起自己——只为王渊私自抽调自己手下兵卒这一事,便跟着这苗傅做出这等泼天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若是几日之前,他兴许还能说自己没有错——这煌煌大宋,就是被王渊那种尸位素餐的蛀虫败坏掉的!如今这等生死存亡的关头只有诛杀这些奸贼,让朝廷如汉唐那样信重武人,才有希望击败金人!
他刘正彦是战场厮杀之人,懂不得那些文人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若是宗泽能收拢军心,便应叫那老帅去做枢密使;只知道若是顾渊打得败金人,便应将兵马一股脑都塞到他手里去,让他去练兵,去与金人做那什么国运之战!
他跟着发动这场兵变的初衷不就是为此么?
可这些时日,随着秦桧、汪伯彦两个出逃的相公传檄天下,仅仅江南之地便已经处处是声讨苗刘逆贼的声音。
哪怕苗傅给他要来的官身越来越高,他却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没底,摸着怀中那丹书铁券,也只觉不踏实!..
隐约间,这位大宋帝国的枢密副使已经想到,只凭着自己手中这几千兵马,也许根本无法如汉末那般,挟天子以令诸侯!
——怯懦的天子、美艳的帝姬,于他们二人都是致命的陷阱!只是不知何人将他们诓进其中,何时便会收网屠戮!
妖梦入怀啊……”他擦了擦自己额头,醒了醒神。
可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门外却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自己的副将一下推开房门,甚至不顾向他行礼,只是急促说道:“统制!御道之上忽然冒出来一队重甲兵,一色的劲弩、大斧、长枪,他们列出战阵,见人就杀!已经挑翻了三个岗哨,正向行在而来!外城现在好几处都有大军交兵的声音!”
刘正彦听到此,来不及披甲穿靴,光着脚便冲出书房。细雨虽然多多少少能掩盖些声响,可那隐隐约约的人马嘶鸣却是再也盖不住!
“是兵乱?还是勤王大军进了城?”刘正彦只觉自己一身冷汗又在这雨中慢慢变凉。
副将无从答起,他却知道如今临安守备的布置全部放在了外城,尤其是西墙之上,与杨沂中带来的那支官军对峙。那些内城哨卡不过是平日盘查过往客商,根本没有放多少人,更没有什么强弓劲弩可用!若真是勤王大军,又怎么可能抵挡的住?
“擂鼓!集军!”沉默片刻,这位叛将果断下令,“告诉各指挥、都头,那是乱军想要来劫架!让他们拼死也要顶住,今夜事毕,所有平叛的兄弟,赏钱百贯!
还有——将茂德帝姬带到官家寝殿去,这两个人不得有失!派人去寻苗统制,让他回行在来坐镇!
另外,让吴湛死守东华门!不论那些兵马是如何来的,他们人数不可能有多少,根本打不下这宫城!”
他连着下达了一串命令,而后方才走进屋慌慌忙忙地披甲穿靴,而后提着刀复又走了出来!在这须臾间,那些决断对于他们这个团体来说都是最为有利的,唯一的问题是,他着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面对一个怎样的对手。
……
披着重甲的胜捷军在这雨夜打起火把向着行在发起冲击,那一道火龙苗傅在城墙上看得再清楚不过!他如何不知定是有人要去劫御驾!余杭门那边也燃起火光,显然是同时遭到了攻击,可这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他匆匆忙忙下得城墙,点起自己一直带着的一百骑兵就像着御道冲去——临安是一座狭长的城池,从侧面城墙冲过去,不过五六个坊巷便能到!他原本想着,多半是城内哪些热血上头的文臣勾结了些游侠、组织了些家丁作乱,自己这些披甲轻骑一冲也就解决了……却没想到待他冲得进了,只看见那火把光下是一片森然重甲。
那些战阵经验丰富的胜捷军将早已听到踏着街道冲过来的骑军动静,他们停下来横在街上列好厚重的阵势,这临安城中街巷并不怎么宽敞,说实话根本不利于骑军冲击,他们分出百来号人便能将巷子堵得死死的,长枪巨斧铁棘一样立起,更何况还有精锐射士爬上周围房檐占据高处,只待着这支不怕死的骑军往这里闯!
“撤!”
苗傅也算是见过仗的汉子,原本就冲在靠前的位置,这个时候见机极快,眼见着那些重甲战兵哪里是自己这轻骑能冲得动的?干脆地滚鞍下马,一矮身子便钻入旁边巷子里不见。却可怜那些骑军根本反应不过来,迎面迎上四面八方发来的箭雨。冲在前面的轻骑更是止不住步,一头撞进那如林枪戟之中,连人带马被穿成血肉葫芦……
“留下一个都收拾这些骑军,剩下的人向前!向前!冲入行在,勤王救驾!”
纷乱的火光与黑暗里,顾渊领着自己的主力兵马,向着南面行在猛冲。黑暗中的宫墙之下隐约可见一整队甲兵已经列好了阵势,等着他们的到来!而这位节度,再一次毫不惜身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行在之前的街巷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守军临时能找来的障碍物,就连刘光世见了都实在没忍住嗤笑一声——那些御营叛军是不是逃跑太久都已经忘了怎么打仗?北运河的河滩之上,完颜宗弼三万铁甲都没拦住胜捷军的步伐,他们竟妄想着以这种东西拦住胜捷军去路?
他难得气雄万夫地站在阵前,可他刚开口喊了一句:“我乃检校太尉,御营前军……”就听得对面的黑暗中弓弦响动!
刘光世本能地就地一滚,就听见叮叮当当一片弓箭射在重甲上的声响,间或着还有箭头入肉的噗噗声,和那些精锐甲士的闷哼声——看起来这行在守军也是发了狠,眼见他们兵至,二话不说便开弓放箭!
苗傅这时又不知从哪找了匹马,赶在他们前面掌握了这最关键的一支守军!吴湛麾下整整有一指挥的人马,装备着重甲、强弓、长枪,这时候被他驱赶着列阵上前。
他们高喊着:“卫护官家”的口号,与嘶吼着“救驾勤王”的胜捷军甲士们对撞在一起!
谁也没有想到,相隔不到时日,临安这座本应远离战乱的城池居然会先后遭遇两场兵乱;更不可能想到,两支宋军到最后都喊着“擎天保驾”的口号,将长短兵刃向着这些本来的袍泽突刺过去!
靖康以来大宋动荡的朝局在这一刻更是达到了混乱的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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