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殿帅（1）

建炎元年十月二十七宋淮南西路

赵璎珞立马在一处丘陵之上，抬着头，红底黑边的大旗在她头顶随风翻卷，再往上看去，淮南路青灰色的天空一片寂寥……

她手中握着张骑弓，扣着两支狼牙箭，弓弦虚引。

视野之中，百余胜捷骑军纵横驰骋，他们铁蹄下，十几女真骑军尸体横七竖八倒伏在冬日荒草中。这群女真人数量不算少，原本已经隐蔽于树林之中，也许是看着这宋人骑军之中有大将身影，于是忽然杀出，想做穿心一击。

只可惜这支骑军领军之人叫做岳鹏举，他的亲卫骑军自然是精锐不比寻常。

面对他们的突击，这些宋军骑士没半点慌乱，百余精锐张开两翼，放那些女真人到近前来方才合围上去。而后岳飞亲自纵马迎上，错马而过之时将这一小队女真人杀翻在地。

他们领头的似乎是一个蒲里衡，刚刚对冲之下被赵璎珞一箭射中面门，侥幸未死，这时候正挣扎着用女真话叽里咕噜也不知说些什么。一员略懂女真话的胜捷军骑将正对他又踢又打，看似想要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而岳飞此时却横着长槊，不言不语，望向远方压得极低的黑云。

“完颜宗弼要来了么？”赵璎珞策马缓缓靠过去，问这员年轻骁将道。

“嗯……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我们该撤了。”

“这么快？”赵璎珞有些惊讶，她自济州城突围而出，完颜宗弼似乎也没有做衔尾追击，而是向东去合围密州，没想到那位大金第一将居然会如此果决南下，根本没有给她留下多少接掌淮水防线的时间。

“是，已经有斥候找到了完颜宗翰的西路军主力，他们五万步骑，正沿着运河骑军，今日这种骑兵已经算得上是女真军中十分精锐的哨骑，既然成队的遇到，金军怕是已经进逼到百里之内。”岳飞用披风一角擦拭着槊锋上的血。

“完颜宗弼……不担心后勤么？”赵璎珞不解，“便是女真可以以战养战，五万大军也不是靠打草谷能养的起的吧？”

“帝姬这倒是问到了点上……”岳飞沉吟片刻，回答道，“女真人这西路大军进军速度飞快，应是没带什么粮草辎重，可便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他们随身又能背多少粮草？一日消耗更是巨大！最后定还是需要靠劫掠些大城池的仓储，方才能支撑下去——完颜宗弼轻兵南下，若不是找到了解决粮草转运的法子，多少可有些弄险了……”

说到这里，二人不约而同地沉吟，而后异口同声道：“水路！”

“完颜宗翰走京畿路过来，那边虽然经历靖康之难，可说到底还有大量舟船。京畿到两淮水网发达，他们之前控制了万胜镇，便是想要以那里为中转，支应其大军南下！”岳飞骑在马上，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可就在此时，大群鸟雀忽而掠过天空，这年轻的战将忽然脸色为之一变，指着北面：“殿帅！”

“怎么了？”赵璎珞一开始不明就里，可跟着也反应了过来，因为如滚雷一样的声音此时正顺着漫卷的北风传来，“——是骑军！”

“已经很近了，最多不过十里！”岳飞顿了一下，忽而扬起长槊，“上马！全军上马！殿帅带着受伤的兄弟先撤！我来断后！”

不过赵璎珞却摇摇头：“不必，我与鹏举一道——名震天下的完颜宗翰，汴京城头未曾来得及见识……今日既然有幸，还是该会一会的。”

岳飞略一沉吟，随即笑道：“殿帅好气魄！那我便在此陪着殿帅，与那完颜宗翰会上一会！”

……

他们一百骑军在丘陵上列好鹰翼一样的阵势时，原野尽头已经扬起滚滚烟尘。烟尘之上，墨色的旗帜随风狂舞，上面用金色的女真文写的应是“完颜”家的字号。

此时，战马已经开始不安地穿着粗气，刨着土——这些为战争而训练出来的动物显然已经嗅到了战阵的味道，开始变得兴奋异常。

“这么大的动静，来的只能是完颜宗翰主力骑军——连前锋都不派，只靠着些许哨探小队，来控制战场，当真骄狂！”岳飞看着扑面而来的大军，苦笑一声，握紧手中马槊，神色肃然。

“当真是狂妄的人呵……”赵璎珞坐在自己战马之上，手握骑弓，三枝狼牙箭已扣在指尖，可持弓的手却还在微微发抖。

骑军如铁色怒潮顺风涌来，他们似乎远远看见了这小队立马在丘陵上的宋军，可却没有半分重视的意思。中间领军的一员女真重将只挥了挥手，便从军阵中分出两股小队骑军，向他们进逼上来，看起来也多是想以驱逐了事。

“殿帅……咱们该撤了——再等下去脱身便难了！”

岳飞见状，在一旁劝了一句。

不过他也并非有多么着急——毕竟，这位帝姬刀马功夫比起自家节度来还是强上太多，只要完颜宗翰大队人马不席卷过来，他还是有绝对的信心脱身。

“再等等……”赵璎珞努力压着自己心头恐惧，只盯着那奔驰在最前的女真骑士，冷眼看着女真轻骑在头顶转刀，怪叫着向他们冲来。

“不能就这么回去，总得给完颜宗翰留下点念想……”她说着忽然举弓，朝着那奔驰中的女真骑队张弓便射！

此时那支骑队已经冲到距离他们百步左右位置，狼牙雕翎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而后没入荒草之中，惹得女真骑士一片哄笑。

“殿帅！走吧……”岳飞微微皱着眉头劝道。

“走！”赵璎珞倒是从善如流，眼见射失，只是耸耸肩，似乎没有半点遗憾，拔马便走。

而眼见宋人要逃，那些金军追兵追得更加兴起。

他们将身子伏在马背上，以刀背疯狂地打马，将马力释放到了极处。前锋骑兵还从鞍后摘下弓箭，向上漫无目标地地抛射，想要撞运气留下几个宋人骑兵。

可就在这时，那宋人骑军之中一员看似已经打马要驰下山坡的小个子骑士忽然转身发难！

雷鸣般的马蹄掩去了弓弦响动，忙于追亡逐北的女真轻骑根本没有想到，对面宋军居然会有人在那么远的距离上能够射出夺命的箭矢。

可待他们察觉不对已经完了！

赵璎珞的骑弓力道不大，射出来的也是轻箭，虽然不擅破甲，可这种距离上箭矢弹道平直，精准异常。

一枝箭擦着领头的女真轻骑耳边过去，第二枝没入他战马胸前，而第三枝正中他的咽喉，让这厮连叫都叫不出便栽倒马下，之后被紧跟在后面的自家骑军从头上踩过去。相隔百步的三箭，让那些追击中的女真骑军倒是有所顾忌，不由自主放慢追击的脚步。

赵璎珞这时方才猛打战马，赶上自家大队：“撤！撤——咱们回淮水去！管他来的什么东路、西路，只叫女真人在淮水将血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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