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泪满襟（1）

宋、金第二次汴京之战的尾声发生在五丈河东北一百八十里左右，一处被本地人唤作伏虎滩的河湾左近。

两方骑军扬起的雪尘散尽，一无所获的女真先锋眼睁睁地看着西路军最后那点残军在自己眼前被打垮、杀散……

他们望着宋军骑士在自己眼前爆发出胜利的怒吼，也只能恨恨地收兵回师——挞懒终究还是犹豫了太久，让宋军抢了先机。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凭着他给完颜宗弼所拨的骑军不过两千骑军，在十万人规模的溃败面前，又能接应出多少西路军的袍泽呢？

便是眼前这些败军，距离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被那些杀疯了的宋人屠戮一空……

他们的轻骑就在河滩边上纵马践踏，马上骑士不住地发出发疯似的嚎叫，而女真精锐骑士被弓箭、被长槊、被刀剑一个接一个地挑落马下，连鬼哭狼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了结了性命——这个看起来软弱的民族，一旦狠厉起来，其实也与他们女真人无异……

领军谋克，看着这副惨状，终于决定不再做无谓的尝试：“撤——撤！回去告诉兀术，咱们已然让宋军抢了先……西面彻底无救……该当如何，请兀术定夺！”

他带着自己手头不到两百骑人马，恨恨地望了一眼西面七零八落的骑兵战阵，缓缓后撤，与宋军脱离接触。

讽刺的是，直到最后退走之时，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距离救下完颜宗翰，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而宋军这边，见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也有此默契，没有再纠缠厮杀。

赵璎珞麾下轻骑状态稍好，人马尚有些余力。杨再兴所领追兵，已尽是强弩之末，若不是心里有个念头吊着，怕是根本喘不上这口气……

骑在青花马上的杨再兴厮杀一夜，眼见几乎到手的泼天大功被东面忽然撞出来的兵马给摘走，自是恼得不行。他带着冲天煞气，挺枪跃马，分开一众宋军骑士，就要上来讨要说法，可待看清东面来人居然是赵璎珞，气焰当即便被浇灭了下去……

他甚至本能地摸了摸腰间钱囊……毕竟，那位帝姬和顾枢相的关系天下皆知，人家轻描淡写一句话，那位枢相万一再找个由头罚没他的薪水俸禄可受不住。

“杨指挥？”赵璎珞见到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仿佛这杀将天经地义就该来做这种不眠不休衔尾追击。

说起来若不是自己忽然杀出，这杨矛子八成会直接撞进接应金军阵势中闹他个天翻地覆……只是那时，鹿死谁手，未必可知。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的确确算是截胡了这位杨矛子的战功了。

一时之间，她这位天家帝姬倒是有些心虚。

但杨再兴这夯货，心思单纯得很，哪里会管这么多？

原本只觉得有人抢了他的大功不爽利，想来寻些麻烦。可一看来人居然是自己老大未过门的媳妇，担心自己那点银子的同时，转念间也就跟着高兴起来。

“殿帅！”这厮也不觉得疲累，将马槊大大咧咧地在鞍上一横，而后便在马上给这位帝姬行了个礼，居然还学着别人阿谀奉承的语气，笨拙地道，“想不到居然是殿帅亲至……刚才那一枪，真是……真是好！嗯……末将觉得……觉得……殿帅打得好！至少这马上本事，比顾侯爷强多了！”.

而他的对面，不仅赵璎珞，周围一众宋军轻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马屁，一时之间只觉无所适从。只有被绑得跟个粽子一样的完颜宗翰苦涩地摇着头，仿佛是不甘心自己居然是被这样的人物碾了一路……

而伴随着西路军彻底溃灭的消息传回，失去了所有幻想的完颜宗弼也不得不退走，他终于不再反对完颜挞懒的计划，忍下了失败的苦果。

建炎二年十一月十六，女真东路军开始从兴仁府下缓缓撤离……

同日，汴京城内最后一名金军放弃抵抗，向宋军乞降，为这场持续了两个月的血战画上句号！

……

建炎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汴京城下

距离那场焚城之战已过去半个月，满街的尸骨和烧焦的味道却依然盘踞在这座城池上空，像是那些死去的灵魂，久久不曾散去。

这座当世最为繁华的城池，经过这连年兵祸战火，已是残破不堪！

半月间，汴京少见地又下了两场雪，落雪纷飞，将之前的尸骸掩盖，叫这座城市不至因为尸体处理不及而爆发大规模瘟疫。

可即便这样，在空前大胜带来的那一股血气褪去后，看着那满地尸首、望着那满城残骸，所有人还是会有一种从噩梦中惊醒的感觉……

就在这些焦黑城墙之外、在雪地之中，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百姓……

关于汴京大捷的战报早已用快马传檄天下，整个大宋都因为这等胜利震撼，进而疯狂起来。

失去家园的流民正在重返这座城池——他们推着大车，乘在船上，从江南、从荆襄、从巴蜀之地，想要回到这座万城之城、回到他们的东京梦华之中……

东京留守宗泽在战后便一病不起，如今是赵鼎勉强接手了这座城的民政事宜，调度着这些听了消息向这边汇聚的流民，着手重建这座城池。

南面的南熏门和西面的万胜门都搭起了长长的粥棚，披甲挎刀的御营军士威风凛凛，巡视左近。赵鼎虽然是个文臣，可乱世重典这种道理他多少还是懂的，特意向顾渊借来几百军士，维持秩序，授予那些参政处置之权，对于那些作奸犯科的氓流人物更是不需上报，就地处斩。

这些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士，原本就满身杀气，这时又哪里会留手？这几日来，对付那些混在流民中的盗匪人物，更是毫不留情面，顷刻间杀得人头滚滚，末了还将那些人头下写上罪名，装在木笼中吊在路边，警示过往。

至于赵鼎，他只是一面揣摩着顾渊提出来的那些崭新名词，一面执行那所谓的“以工代赈”方略——重建这座汴京城需要大量劳力，而他们也正好趁此机会收拢周遭流民，清理尸首、残骸。

这位御史中丞，望着这城池里外忙碌的人群，没来由地对于这个国家、还有顾渊所谓的、这个民族未来的命运充满着信心！

他知道，今后，这座城还会重新立起亭台楼阁，还会重回天下之巅，重现昔日的梦华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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