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策动此番刺杀的顾渊与虞允文都没有料想得到,那溅落火星掀起的滔天烈焰,比他们所预言得要快得多,也猛烈得多……
活女被刺杀的第二日,留在黄龙府为西路军打理善后的完颜希尹便纠集了附近留守的一众西路军年轻亲贵,闯至皇帝御前。他甚至不顾匆匆赶来的粘罕的反对,以近乎气急败坏的态度喝骂道:
“——某一直以为,咱们东西两路不过是意气之争,如今西路军惨败,河东路岌岌可危!挞懒与兀术,当知该以大局为重,就算不施以援手,至少不会落井下石!却不曾想,他们居然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我西路军上下,当记此血仇!活女之死,必十倍奉还!”
可没想到的是,完颜昌他们居然好似提前做好了准备似的,早早地带着一众军将,就守在皇帝行宫院落之外。以至于希尹他们气势汹汹,方才踏足院落,便被完颜宗弼与完颜挞懒带人拦住。
”希尹何至于此……”
完颜昌沉着一张脸,按刀站在院内,他的身后,是坐在张胡床上的皇帝完颜吴乞买,还有如今朝中一众亲信臣子。甚至还有几个投了大金被授予官职的汉人。显然,这位皇帝也跟着那些汉臣学了些帝王心术,如今只愿意摆出一副恩威莫测的样子,坐视着自己手下这两头猛虎互相撕扯,不到最后,绝不会轻易下场,利用自己的威望逼双方握手言和…….
“何至于此?”激愤之下,完颜希尹猛地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地在自己手掌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活女死了!某等要替他讨一个公道!陛下觉得我们何至于此?”
鲜血滴落在被充作临时行宫的黄龙府府衙院落之中,一时之间震慑全场。就连皇帝却也只能伸着手,仿佛想要阻止希尹,又像是要将他的帝国从混沌深渊中拉回……
“如何会是我们!”只是,不待这位皇帝出言安抚,东路军那边,完颜宗弼便已经站了出来。
他倒是一脸恳切,朝着希尹,尽力辩解:“某与活女,情同手足!他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某比尔等更加心急、心痛!希尹,希尹!尔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定是宋人阴谋!那顾渊……那顾渊便是要以这般手段,逼着咱们两派争斗起来,他方能从中渔利!”
可他这番解释,却只换来了完颜希尹的冷笑:“顾渊?兀术,容某提醒一句,那些宋人如今被严格限制在通商口岸,不得入我大金境内,活女身上拔出来的,也都是咱们北地武士擅使的雕翎重箭……你说顾渊以那些商贾们收买人心,某信——可你说他的人马能在黄龙府搞出这么大一场刺杀,却是当某等都是三岁小儿么!”
“如何就不能信!”听到这里,完颜宗弼绝望地环顾四周,试图求援。
可他们这一侧,完颜宗辅瘫坐一旁浑浑噩噩;完颜昌只冷笑着不屑于解释;他将目光转向坐在上首的皇帝,可吴乞买却躲开了他的目光,继续端着他那恩威难测的皇帝模样,一语不发。
最后,还是完颜宗翰猛地咳嗽了两声,越众而出。
这位西路军的老帅,败光了一路精锐,而今虽然得以生返,却再也不似曾经那般威风凛然,不可撼动……哪怕完颜吴乞买对他依然敬重有加,可这满帐的大金文武,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免带着几分轻蔑。
就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无力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握住完颜希尹的手腕,冷眼看了看他那鲜血淋漓的手掌,苦笑一声道:“这又是何必……”
“——粘罕!活女已经死了!下一个会是谁?有些人已经开始对咱们动了刀子!难道你还要让某学着难免那些废物的样子,信了他们那荒谬的解释么!”
完颜希尹说着说着已然怒急,即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毫不收敛,瞪圆了眼,扯着嗓子怒喝着。可对此,他对面列着的那一众东路军军将,除了完颜宗弼,竟是无人将他的愤怒当做一回事。
此时的女真还保留着极强的部族遗风,即便是皇帝御前,大家稍有收敛,可出了这等大事,也意味着两派人马最后那层同仇敌忾的假象也被撕开。曾经威名赫赫的西路大军,在这些人眼中如今已然是一个笑话……
他们有些闪躲着眼神、有些一脸不屑、还有些则冷笑着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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