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戛然而止的宴席,虽然没有任何的说法,可临安这繁华城池里,哪里有捂得住的消息?
第二日清晨,传言便流传开来……
最开始还相对靠谱一些,只说靖北王在宴席上直接带走了顺德帝姬。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传言就逐渐开始离谱,继而被人演绎得面目全非起来。
——没有战火的威胁,这重新繁华起来的临安市井可是最喜欢这些天家权臣的风流韵事!
有人说,昨晚,乃是顾王爷打算让官家禅位,帝姬直入顾府,苦苦相劝,以情动之、以身相许,终是劝得那位权臣暂时收敛了野心。
还有的传,是五帝姬与十九帝姬争正妃之位,最后一直闹到顾家那里,让顾家二娘子与顾老爷去选。不过最后席间,到底还是顾王爷杀回府中,选中了十九帝姬。
最离谱的一个说法是,靖北王爷欲娶赵殿帅为妻,奈何太上怨恨其夺自己权位而不许。这对乱世鸳鸯,哪怕权倾朝野,可婚事上终是绕不过父母之命……于是顾大王爷一气之下带着心爱的十九帝姬,要去浪迹天涯……
虞允文有些心虚地将手中密匝,摊开在顾渊案几之前,而后默默退到一旁也不做声,看着那位权倾朝野的顾大王爷在这种事情上无能狂怒……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夜之间就能出来这么些传闻!什么二女争夫、什么私奔?如今老子要娶他赵佶的女儿,那老废物可是巴不得!甚至还生怕顺德不够,想再饶一位柔福给老子!如何到他们嘴里,变成老子娶个帝姬还要他赵佶首肯!嗯?”
顾渊没有住在顾府,而是在外选了自家经营的一处驿馆住下,环境清雅,原本是修身养性之所。却没想到一觉醒来,就从虞允文那里听到了如此众多离谱消息,让他都开始好奇,这帮传谣之人,居然在自己情事上脑洞大开如此,该不是某江、某茄,某些专写仕女话本的作者穿越过来,怎么狗血怎么编排自己吧……
盛怒之下,这位统帅天下二十万带甲之士的顾大王爷猛一拍面前案几,震得茶盏盘碟一片叮咣作响,甚至就连羹粥都撒了出来。
“——去查!给老子严查源头,看看是不是有人不怀好意,在暗地筹划一场舆论风潮!”
“是……”
虞允文看着他这副模样,强忍笑意,却实在不好去如实提醒——这位王爷,当时为了抹黑秦桧、赵构还有那两位圣人,编排他们风流韵事的香艳话本可比今日这般传言要过分多了。他一手撺起临安城中这些风气,这一夜轮到自己头上,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可看着顾渊那想要砍人的样子,他还是硬着头皮一拱手,道:“查!我这就派人去!先把那些街边小报给封了,再让吴庸以临安府名义下禁令,酒馆瓦肆,再有无端编排王爷者,三刀六洞!”
他板着脸说这一气,只是这话说到了最后已颇为不正经。可惜这临安城里,当年随他起家的那些老人都不在近前,只有他一个虞允文,便是想插科打诨也多少有些孤掌难鸣的意思……
“什么三刀六洞,当咱们是那些帮会堂口么行家法么?”顾渊被他这么一搅和,怒意倒是消散大半,只是有些无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瞧他那副被藏在一本正经下的幸灾乐祸,恨恨说道,“莫只说我!你家那位五姐,可也被编排进去了!再不行些手段,说不得下午时分,便是你我有断袖之癖,两位帝姬独自幽怨也说不定!”
这一次,虞允文愣了一下,而后飞快地应了一句:“查!”
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去,便听到内室之中,门扉划开的声响。顺德帝姬探出头来,对他这个当年一同厮杀出来的小兄弟自是不见外,居然只穿着件里衣,外面裹着个顾渊的袍子便走了出来。她先是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虞允文,而后又好奇似地问了顾渊一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断袖?”M..
顾渊、虞允文:“……”
……
不到半个时辰后,间军司缇骑和临安府的衙役们相继出动,顺着临安城最繁华的街巷扫荡一番,酒馆瓦肆之中,见人提起此事,便上去严加警告。
即便这样,谣言风潮也用了两日方才被强压了下去……且越是如此,人们越是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最后,在虞允文的力劝之下,权倾天下的靖北王为了辟谣,终是无奈同意,在临安办一场纳吉大典,诏告这天下靖北王妃人选。
事起仓促,朝中精通此道的礼部官员们全都留在汴京,急切间也过不来,或者顾渊根本不想让那些满口礼法、尸位素餐的官僚过来。所以,他也只能指望身边这些家伙们……
只可惜,虞允文一个半大毛头小子,就算再怎么智计无双,终是未曾成婚。若说两天内让他搞个策反暗杀,自然手拿把掐,可让他去张罗个典礼,着实有些难为这位小虞相公了……
还有吴庸,泗州之战时的老人,忠心可靠,也有些城府,如今更是被他强行安在临安知府这个要害上。但他一个落第秀才,自己当年娶妻都是糊弄过去的,哪里能当得起尚帝姬的纳吉大典?
唯一能指望的,似乎只有那位五姐,茂德帝姬赵福金。人家到底是嫁过一次人的,知道流程大概怎么回事,也愿意帮忙,凭着自己印象,照猫画虎吩咐下去,一应礼服仪仗还好说,顾家不差钱,怎么也能赶制出来,就是有些御用礼器实在找不到,围着这临安府折腾了个鸡飞狗跳。
两位新人都是带兵之人,这些年来杀伐决断说实话在这种琐事上没什么耐心,最后被折腾得实在烦了,一合计,便不再不去管那些繁琐礼制,由着自己性子胡来。
两日后的清晨,赵璎珞挑了一件红色礼服——那是顾家调动了近乎整个临安的裁缝铺子和绣娘赶制而成。红色锦缎,如火似血,上面还绣着金色的朱雀,栩栩若生。
下榻的驿馆早已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十来位顾府请来的女侍替她打理妆容,那些饰品无一例外全部是用的顾渊那位二姐送来的。这十来人,围着她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整出个大概,拿来铜镜让赵璎珞看,只叫这位战场厮杀惯了的赵殿帅都有些不敢认镜中的那个自己。
她站在镜前,沉默地审视着镜中那个模糊的投影。
——如果将憔悴的长发修剪整齐,如果能将腰间长剑解下,再卸下那满身的防备……
如果还能无忧无虑,灿烂地笑……
最重要的——如果能洗去眼中这六载下来积累的伤痛和浑浊,再填满幸福,那么她也许还能变成靖康之前、甚至变成宣和年间那个赵璎珞,那个本该天真单纯的天家帝姬。
“殿下打扮起来,真是绝世的美人,可比起这世上寻常女子,又多了些英气。”为首的女侍一面替她调整着发饰,一面低声恭维着,“殿下看……可还有什么要调整的?”
“不必……”赵璎珞疲惫地摇摇头,头顶发饰也跟着发出玲琅声响。
她又呆呆地在镜前伫立一会儿,接着从自己剑柄上解下个凤凰坠饰——那还是某年元夕前,韩世忠那个将痞送给她的,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劳烦娘子,将这个也给我挂上吧。”她说。
“是……”
女侍应承了一声。
她的手很巧,很快便将坠饰挂在头钗上,仔细看了一眼,便默不作声退到一旁,带着众人跪伏于地,没再多言一句。
赵璎珞见了,淡淡说了声:“起来吧。”
说完,她提起长剑,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驿馆大门。
“殿帅!”
整整一都亲兵早已衣甲煊赫,骑在马上候于门口,眼见她出来,齐齐在马上拱手行礼。
赵璎珞翻身,骑上她的战马,一声呼喝,带着大队亲卫驰向行宫方向——如今,那里软禁着他的父亲,昔日大宋统治者,道君皇帝赵佶。
春风如沐,扬起她宽大的礼裙,有如一抹火焰,奔行于临安春日的一片苍翠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