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道子就高兴了。
反正这里头没有他们什么事,人家找麻烦顶多就找陈夜的麻烦嘛,又不会连累他们,还能蹭一杯酒喝。
苏苏出现,也就是为了此事,说完之后,便让开了道路,陈夜三人两个高兴一个愁云满面,离开了这里。
还是照例去喝酒。
佛子这个家伙,别的不说,就是找喝酒的地方这件事,擅长得很,拉着陈夜和张璟湛,身形一闪,竟是越过了洛阳城的重重禁制,出现在了城头上。
黑暗之中,这座九荒最大的城池,灯火辉煌,从这里能够完整看清楚那十七座剑碑,其上的名字设置了特殊的阵法,每每夜色降临之时,便会闪烁发光。
如同星河落人间。
即便是向来大大咧咧的佛子,见到这一幕,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齐齐站直身子,对着那十七座剑碑鞠躬。
陈夜还自行做主,将五坛龙酒之一封泥拿开,竟是将这一整壶酒都洒在了地上,然后收起一壶,将剩下的三坛酒和佛子道子两人各自拿上一坛,就这么喝起来。
坛子碰撞,三人无声仰脖便饮。
酒很烈,真的很烈,比陈夜此前喝过的所有酒都要烈,以至于刚刚入口的时候,只能感受一阵辛辣。
且这酒诡异得很,就是灵力也无法抵御醉意,仅仅是几口下去,三人坐都坐不稳了,一股汹涌的灵力从腹中冲向四肢百骸,浩浩荡荡如同大江大河决堤。
三个酒鬼顿时叫苦不已,慌忙放下酒坛子去处理这股暴乱的灵力,其实三个人的修为,放在整个九荒的范围内,都不算是低了,可还是让这酒折腾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破晓时候,三人相继醒来。
都看到对方脸上的心悸。
即便是经过一夜调息,还是醉意上头,天旋地转,陈夜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苏苏会立下那么奇怪的规矩。
这酒压根就不是寻常人可以喝的。
比他之前喝过的天剑山剑雾还要上头!
张璟湛手臂颤抖,扶着城墙,“罢了罢了,这场酒就先搁置,这口灵力就够折腾我十天半个月的了,处理不当这身修为就废了,先走了先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佛子也踉踉跄跄起身,“我的境况不比这不讲义气的张璟湛好多少,也耽搁不了了,你们天涯书院在城东有座宅子,不过你们那位踏天强者多半不会在,但是以你的身份,应该还是能借宿的,你可以去那里呆几天。”
陈夜自己其实也难受的紧,一言不发,身子已经消失在城头,被人扔下的佛子大骂一句,最后同样消失不见。
在三人离去之后,苏苏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三人待过的城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年轻人真是不懂江湖险恶,三位不用谢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虚空之中顿时出现三道身影,分别是一个苍老儒士、一个笑脸佛陀以及一位道姑,脸上都无怒气。
那道姑说道:“祸端也是福缘,这龙酒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东西,难得你苏夫人大方一次,我们便代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谢过苏夫人了。”
佛陀同样说道:“是啊,我们如今都在战场,不能当面道谢,实属遗憾,来日定然登门道谢。”
儒士的话语最为简单。
只有一句。
“五个证道人头,择日奉上。”
苏苏神色淡然,缓缓消失。
陈夜这边,身形消失再出现,已经在城东,神识扫过,终于确认了佛子口中的天涯书院的宅子,便直奔门口而去,刚刚走近,已经有个青衫弟子出现在门口。
他神态平静看着陈夜,“陈夜?”
“见过师兄。”
那人说道:“行了,你情况紧急,师祖已经提前告诉我等,里头已经为你准备好静室,师弟这边请吧。”
陈夜没有客套的心思,直奔门内。
连这座宅子的情况都没有看太清楚,陈夜已经坐在静室之中,双手印决一变,开始炼化那股暴动的灵力。
他的境况,反倒要轻松不少。
不知道体质还是其他缘故,这股躁动的灵力,以太阿剑经第六层功法运转消化,连同刚开始那天晚上,一共就只花了陈夜三天时间,而且修为还有了突破!
如今已经是洞玄初期巅峰!
不得不说,这龙酒确实是好东西。
虽然过程艰辛,但是收益实打实的。
陈夜收拾一下,起身出门。
刚出门就遇见之前等在门口的那个青衣弟子,他微微一笑:“看来师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陈夜拱拱手,“多谢师兄,还不知道师兄贵姓?”
“免贵姓边,全名边关月。”
陈夜听过这个名字。
此人正是天涯书院的儒子。
由于他一直在坠仙洲坐镇,所以在蜉蝣洲的名声不响,但是此人确确实实是天涯书院如今这代弟子当之无愧的第一,年纪轻轻已然是至尊境巅峰。
“原来是边师兄,久仰师兄大名。”
边关月摇摇头:“论实力,我比佛子道子还要差一线,你的实力却不在他们之下,这一声师兄,其实边某受之有愧,更何况,站在我眼前的,是满江红新主。”
“师兄过誉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位儒子,陈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问道,“师兄,我此行是受错筠所托,将其毕生所学送到坠仙洲,您知道要交给谁么?”
“错筠之托?”
边关月眼眸里露出淡淡惊讶,显然十分明白这对于九荒的意义之重大,沉吟片刻后说道:“可以去天官府。”
“天官府?”
陈夜第一次听这个名字。
边关月解释道:“坠仙洲战场调度,由天官府负责,其中汇聚了整个九荒最顶尖的谋士以及情报机构,可以说是整个战场的大脑,此物交给天官府是最好不过的。”
陈夜又问道:“天官府位于何处?”
“就在洛阳城北。”说着边关月取出腰间的一枚身份令牌,道,“寻常人不可进天官府,但是你拿着我的身份令牌就没有问题,我最近修为正在关键,就不同去了。”
陈夜赶紧道:“已经很麻烦师兄了。”
边关月只是点点头,坦然受了。
陈夜便折道往天官府去。
其实正值夜间,坠仙洲虽无日月,却有灯塔,为了区分昼夜,还是会有光暗变化的,对行人影响不大就是了。
且若是撇开修士不惧寒暑这个特性来看,坠仙洲的严寒要比蜉蝣洲更甚,空气中隐隐有稀碎的霜雪,却又是雪花,只是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的细小冰沫。
不曾落地便已经消散。
陈夜记起在大夏京都那场雪。
记起红衣,记起红伞。
“不知道赵姑娘是不是还记得?”
陈夜摇摇头,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如此矫情,有些尴尬,缓了缓还是加紧脚步去赶路,正事要紧。
往前走着走着,陈夜路过了那十七座剑碑。
和之前远望不同,从这里能够清晰看到其上的每个名字,也似乎从这密密麻麻的文字间隙,看到剑光。
陈夜停下脚步,轻轻躬身作揖,才继续往前。
剑碑之后,便是那座天门。
陈夜路过的时候,没忍住朝着那边多看了两眼,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边的几个人也在打量这边,目光之中的好奇,不比他这个外来人要轻多少。
然后陈夜就看到了天涯书院的两位,他们也在看这边,躲是躲不过的了,陈夜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轻轻躬身行礼,“晚辈陈夜,见过两位师祖,见过各位前辈。”
王观棋眯起眼。
“陈夜,这几日老夫听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倒是不曾想过,只是个洞玄境的小辈,你果真拿了满江红?”
陈夜点点头:“晚辈侥幸。”
一胖一瘦两个道人笑道:“我那位师叔祖,一生最重缘分,可不存在侥幸之说,古往今来多少天才剑修?却唯有你拿到了满江红,便是你的实力!”
呆着最尽头那个汉子也嘟囔道:“不够剑修。”
其他人虽无言语,只是对陈夜也有些失望,不太明白满江红最后选择了这个人,不明白赵拢月喜欢这个人。
还是王观棋开口说道:“大晚上的,去哪?”
陈夜如实说道:“晚辈在蛮荒洲的时候,受错筠所托,要将其毕生所学送到坠仙洲,现在往天官府去。”
之前被赵拢月称之为李姨的那个女子剑修问道:“这么说来,传闻里头,错筠之死,确是你所为?”
陈夜对她点点头:“不错。”
女子剑修绽然一笑:“也不全一无是处嘛。”
另外那个儒士说道:“既是如此,我们就不阻碍你办正事了,还是先去天官府把东西送到再说。”
陈夜照旧对着众人行礼,缓缓离去。
不远处就是天官府。
陈夜来到这里的时候,门外两个中年人拦住了他,冷声说道:“天官府重地,请出示身份令牌!”
“这是我天涯书院边关月边师兄的令牌,我叫陈夜,来天官府是为了送一件东西,两位前辈请过目。”
说着,边关月的令牌让陈夜递了出去。
两人看过之后,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冷声说道:“令牌无误,你跟我进来吧,我带你去见天官大人。”
陈夜便跟着此人往里头。
很意外的是,这里并不像陈夜的想象中那样整洁有序,反倒是很乱,来往匆匆的人,地上散乱的文书,以及那压根就听不真切的各种声音。
即便是跟着那人来到了最深处,一间独立幽暗的房间之中,那份沉重且乱的气氛,仍旧没有半分衰减。
门后是个神情枯槁的青年,满头白发,察觉到有人进来,也是头也不抬,干脆利落道:“说!”
陈夜走上前两步,将承载错筠记忆之玉简拿出,放在桌子上,那个白发青年眉头一皱,显然很不喜欢如此。
他终于抬起头,发现是个陌生青年。
眉头便皱得更深。
“你是谁?”
“我叫陈夜,来送错筠遗物。”
听到错筠二字,白发青年神情才稍有缓和,陈夜能够清晰感觉到,空气中那份迟滞和冰冷,渐渐融化了。
“你说……遗物?”
陈夜点点头:“是的,他死了。”
“荒诞,他不会死的。”
陈夜指了指桌子上的玉简,“里面是他生平一部分记忆,如果不是死了,对于一个妖族的智囊来说,他断然不会如此去做,你可以确认一下。”
其实白发青年,已经察觉到那份气息。
他轻轻拿起玉简,沉默了半晌。
忽然问道:“谁干的?”
陈夜依旧不曾隐瞒丝毫。
“我干的。”
“你?区区洞玄?”
“前辈可以看不起我的修为,但是这件事确实是我干的,相信以前辈的手段,想要查出来,并不难。”
确实如此,天官府聚集天下最顶尖的人才,是九荒最顶尖的情报机构,莫说发生在蛮荒洲的一桩众目睽睽下的命案,就是朝隐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都能一清二楚。
陈夜说不了谎。
白发青年也不再怀疑,其脸上竟是有些许杀意,更是第一次挺起身子,直视眼前这个青年的眼眸。
“看来确实是你所为,但让本座意外的是,你竟然敢在本座的面前承认是你出的手,胆子不小啊!”
陈夜不解:“前辈此言何意?”
带他来的那人,脸色已经泛白。
他依稀记得,就是仙神两族大举进攻,夺下九荒七座天阙的时候,眼前这位也不曾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不知道?错筠是我亲生大哥。”
陈夜沉默了,他真的不知道。
但就是知道了,今日他依然会来。
“现在知道了,前辈是要为军师报仇么?”
“看来有所依仗,但我不妨告诉你,我若是一声令下,你即刻便会死,三教圣人救不了,十三位大剑仙救不了,整个九荒,没人能救你,现在你后悔了么?”
陈夜如实道:“说实话,我还不想死,也怕死,后悔说不上,但正如前辈要杀我一样,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去杀错筠,我可以理解,但不会束手待毙。”
“你倒是看得开。”
陈夜平静道:“晚辈杀军师,只为两族战事可以停下,这道理于晚辈来说,已经足够大,但是并不是道理大就可以让所有人信服,站在前辈的角度上,亲生大哥死在别人手中,这个道理才是天大的,晚辈能够理解罢了。”
“以你的修为,又可以如何呢?”
陈夜深吸一口气:“总要试试。”
白发青年攥紧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缓缓摊开,双手撑住桌子,看着陈夜,眼眸复杂。
“很多年前他就跟我说过,这一天总会来的,他走上的道路,是注定会有如此下场,你走吧,我不杀你。”
陈夜对他这番话有些明了,却不算真正理解,其实站在白发青年的角度上,杀陈夜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不过他没有,而是放了陈夜。
陈夜轻轻拱手,转身要离开。
身后又传来白发青年的声音。
“他走之前说过什么话么?”
陈夜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错筠在临死之前,有没有对他这个弟弟说过什么话,但是很可惜,没有。
“军师只让晚辈送此物到坠仙洲,其余的话,也是关于晚辈自身,并不曾留下什么话语。”
白发青年再没有说话。
陈夜便走了出来。
此时才发现,身后衣衫已经湿透。
走到天官府前面的台阶上,也顾不上形象了,腿一软,就坐了下来,半晌没能缓过来。
他的神识自然能够感受到。
在白发青年挣扎的几个呼吸时间里,有一道毫不掩饰的杀意在他的身上游离,只差天官大人点一下头。
他便会死。
反抗不了。
陈夜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身边又坐下一人。
正稍稍平和的心情,忽然又紧张起来。
身旁是一身红衣。
陈夜就这么僵在半空,木讷抬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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