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吟在家时, 经常去附近舞蹈房练习,舞蹈室一面墙是镜子, 方便对着镜子矫正动作,尤其是她初中考级时,练得最勤快, 现在和赵微树住在一起, 她懒得再布置,只在阁楼里一个小房间里铺了层地毯,偶尔在里面练功打坐。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跳, 只是练练基本动作,比如最基本的劈叉和下腰, 主要是为了保持身体柔韧度,不至于太久不练功肢体僵硬。
这几天, 她晚自习从学校回来, 就会钻小阁楼里。
思来想去了几天,竹吟选中了《采薇》,以前学舞的时候, 她跟着舞蹈老师练过这支舞很多遍,把它改编过独舞, 她肢体好, 柔软修长,老师一直说她适合这种柔婉, 灵动又飘逸的舞。
每天晚上回去练到十二点, 她一点点跳回了感觉。
“你在楼上跳舞?”竹吟刚开始配着音乐练习的第一天, 从阁楼上下来,发现下面客厅还亮着灯,赵微树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书,似乎等她很久了。
竹吟眨眨眼睛,“哥,吵到你了?”
赵微树拿过茶几上毛巾,替妹妹擦擦额上汗水,语气罕见的温和,“我以为,你早不跳了。”
初中考完十级之后,竹吟没有再往下学下去,她的舞蹈老师一度很遗憾,觉得她是个好苗子,甚至可以再往下学,以后走专业道路。
学了差不多十年,竹吟却说不跳就不跳了。
“之前没兴趣了。”竹吟盘腿在沙发上坐下,笑,“现在想跳就跳了嘛。”
她刚学舞,只是为了在赵默成前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秀,后来时间渐逝,竹吟发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在成天“日理万机”的赵默成心里,根本占不到任何分量。
她甚至怀疑,赵默成知不知道自己女儿会跳舞,学了这么多年,他甚至没有去亲自看过她的表演。
竹吟到考级通过结果时,她刚从舞蹈室练习回来,心里雀跃,刚换下舞蹈服回家,甚至来不及洗个澡冲干净汗水,就忙打赵默成电话。
赵默成接了电话,几句匆匆挂了,她才知道,司凛在学校又惹事,和人打架,将一个同学打进了医院,赵默成刚从公司赶去医院,帮他收拾烂摊子。
韩芸也去了医院,那一晚上,他们一家三口都没回家,赵微树远在宁市。
竹吟一个人在家里,晚上打雷,下起了暴雨,她缩在卧室一角,一晚不敢关灯。
后来竹吟对跳舞的兴趣一下就淡了下去。
谈不上有心理阴影,只是觉得没意思。
也是从那之后开始。
她忽然变了很多,对很多东西都不再那么在意,也会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和对方都愉悦的处世态度。
赵默成觉得女儿长大了,对韩芸开始彬彬有礼,懂事上进,和司凛也兄友妹恭,相处和睦。
和她哥哥完全不同,这让赵默成非常满意。
他是个挺有事业心的男人,平时工作很忙,难得闲下来的一点时间,大部分都忙着给司凛去收拾各种烂摊子,或者被韩芸闹着陪她去旅游购物,竹吟能这么省心,让他很快慰。
“想那么多干什么。”竹吟弯唇一笑,“高兴跳就跳,不高兴了,就不跳。”
“哥,有时候你不要想太多了,自己活得快活就好。”竹吟喝完热牛奶,一搁杯子,语气忽然深沉,“你现在看你现在成天这么活这么累,不要等到快死了,才开始在那儿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她扬起小脸,居然真的唱了出来,还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赵微树在她头上一拍,没好气,“赶紧去睡。”
筛选的时间定在元旦前一周,周五中午。
“你练地怎么样了?有没有信心压过她?”上午下课时,姜欣偷偷摸摸过来找她问。
竹吟弯了弯眼,“有啊,我跳得可好看了,肯定能过。”
“这么厉害?”姜欣惊讶,“你们是在礼堂筛么,我都想逃课去看看你跳舞了。”
“你没必要去啦,等着,到时候正式表演再给你看。”竹吟霸气十足。
“王婆卖瓜。”姜欣在眼睑上一刮,吐吐舌头,“不害臊。”
俩人笑成了一团。
竹吟从礼堂里出来,外面落了层薄薄的小雨,她已经换下了跳舞的裙子,裹上了羽绒服。
伊心在她前面收拾东西。
竹吟没在意她,拿起书包,头也不回,出了更衣室。
“赵竹吟。”伊心忽然抬起头,几步追上了她的步伐。
昏黑夜色里,她脸色煞白,只一双眼睛深黑,闪着微光,声音几分尖利,“你就这么喜欢万事跟我抢?”竹吟余光瞥到她,难以置信的扬扬眉,还没说话,却见她揉了揉眼角,音调忽然软了下去,带着轻微的鼻音,“……我,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竹吟回头一看。
雨幕里,有道颀长的身影,静静站着。
她明白伊心这莫名其妙的变化从何而来了,心里忽然有几分烦躁,没再回答,从书包里找伞,准备直接回家。
“班长。”伊心略带局促,手指紧紧绞在了一起,却掩不住唇角弧度,“你真给我送伞过来了?”
越沂抿了抿唇,见她动作愈发烦躁,在书包里翻着雨伞,左找右找,差点掉出几本书,依旧什么也没翻出来。
“脚踝还疼么?”竹吟抬起头,撞进少年漆黑温润的眼眸。
他看她走路姿势,好看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不疼了。”竹吟移开视线。
越沂接住她书包,“跳完舞,回去冷敷,让你家人帮忙按摩穴位。”
“不用。”竹吟很冷淡。
在书包里翻了很久,她放弃了,重新背上书包,退回廊下,想着干脆在这等着,等雨再小一点再走。
越沂把一把收好的伞递给了伊心。
“谢谢班长,明天换你。”伊心见他似乎没有和自己共伞回去的想法,咬了咬唇,复又换上雀跃的语气。
“时旸的伞,你去谢他。”越沂神情淡淡。
伊心有些尴尬。
竹吟站在廊下,把围巾裹了裹,懒懒的不再看那边。
“哟,竹子,你还没走?”门后新出来几个男生,为首是陆云展,身后跟着几个二十五班的男生,都和她熟悉,他们刚演完节目,身后还背着吉他,冲她挤挤眼,一个男生语气很夸张,“小学霸舞跳得和仙女似的,我们陆少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上去跪了给你捧裙角儿。”
确实跳得仙气十足,白衣广袖,一曲《采薇》,惊为天人。
虽然现在评选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和伊心那七平八稳,平平无奇的独唱比起来,台上台下,无论是观众还是评委,只要不瞎,都一眼能分出孰好孰坏。
竹吟扬唇一笑,正准备损几句陆云展,没等她说话。
越沂抬眸看了她一眼,原本很安静,猝不及防,他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伞下。
“回教室。”他淡淡吐出三字。
“你不是来给人送伞的?送完了回去啊。”竹吟想甩开他的手。
“来来来,我们送你。”有个男生扬了扬手里雨伞。
越沂没说话,薄唇抿得紧紧,眸子幽黑,不知道在看什么。
陆云展冲她摆了摆手,扬眉一笑。
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越沂。
竹吟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看阴沉的天空,“不顺路,不麻烦你们了,元旦再见。”她冲二十五班几人挥挥手。
很宽大的伞。
穿着校服外套的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雨伞往她的方向不经意的倾斜。
竹吟面色冷淡,刻意和他拉远距离,越沂毫不在意,他右侧肩膀,蓝黑色校服濡湿,被染成了一种深沉的黑,黑发上也沾了不少细雨,他把她护在伞下。
竹吟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他这种毫不在意的冷淡态度气得牙痒痒。
她赌气,索性不再外移,刻意往他的方向一撞,俩人手肘贴在了一起,女孩身上发梢那股清甜的花果香,伴着细雨和风,近在咫尺,她是软的,好像无处不软,即使是这么撞上来,这是他身体最直观的感觉。
少年身体一绷,神态终于发了些变化,耳尖逐渐染红,他肤色冷白,五官清隽端秀,很清冷疏离的长相,发生这种庸俗的化学反应时,格外有种诱人的好看。
估计是没怎么亲近过女孩子。
竹吟本来心里烦,见他这模样,起了坏心,把右手一伸,懒洋洋道,“来啊,要不要再牵个手?”
她随意伸出手,没看他,神态慵懒戏谑,那小手就这样随意摊开着,悬在他面前,纤小柔软,掌心娇嫩。
越沂眸子却一分分冷了下去,耳后红意逐渐褪下,神情恢复了冷淡,
他没理会她。
只是打着伞,带她往教室方向走去,一路沉默。
竹吟无趣的收回了手。
一直到回到教室,她翻开书,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再看看一旁安静看书的少年,忽然心虚,她之前是怎么了?简直像是吃错了药一样。
为什么每次面对他,她都会变得这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