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商贾篇（二）

临近年关，一场鹅毛大雪成了压垮连年忍受战乱、饥荒的齐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紧了紧身上与其他贫困齐人差不多的单薄衣物，卫勇不禁在心底嘟囔一句：这海边的冬天竟是比北方更是刺骨了不少！

双手不停交互揉搓着试探找寻些温暖，卫勇不禁更加想念北方热气腾腾的大饼和暖融融的棉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要是让兄弟们知道了他在齐国排长队就为了一碗齐国商人施舍给贫民的热粥，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想到什么，他的牙咬得嘎吱作响，要不是……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这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约摸十二三岁左右的年纪，一头乌黑的长发扎而不束，身上披着极其名贵的黑熊皮斗篷，片片纯白的雪花落在上面，显得分外明显以及刺眼。

虽然来者年纪极轻，但是那双静如深潭黑如墨点的眼睛却让卫勇觉得他的一切都仿佛一册被摊开的书卷，被这位少年在转瞬间览尽。

感知到威胁后两步间距离缩小，气息微迅疾，右手飞速微扣剑柄，加上这柄比齐剑细长了不少的制式长剑……

秦云远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向着这位他初遇的北魏锐士行了一个拱手礼，万分肯定地说道：“久闻北魏锐士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云远的声音极轻，在北风的呼啸声中大概也只有卫勇和他身边的侍卫听清了，但是落在卫勇耳中却如雷鸣：他的身份被这么一个少年郎看穿了！

秦云远拍了拍手，另一个侍卫就带着一个食盒小跑了过来。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呆了五年。

他不得不感谢那个系统对他的时间的赠与，要不是以小孩子的身份，让他融入这样完完全全的古代世界恐怕还是有着不小的难度。

这五年内，他已经在秦氏商会取得了不小的话语权，在整个齐国的商圈内也是有了属于自己“商业神童”的名号，这一次大规模的施粥也是由他主办，没想到倒是钓到了一条香喷喷的鱼。

他拉开了侍卫拎着的食盒盖，露出了满满一食盒的大鱼大肉以及香喷喷的面食，嘴角冲着他无意间钓到的“鱼”展露了赏心悦目的微笑：“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卫勇已经听到了一旁与他一起排队的贫民的咽口水声，甚至他自己的肚子也是不争气地发出了几声咕噜声。

秦云远知道他是一年前护送那位男主来到齐国国都的侍卫之一，而他自从他们入齐国以来就派人盯紧了他们的动向，也是万分清楚他们的状况。

这一年内，堂堂最强的大国王孙沦为齐国国君取乐的存在，被齐国看管他的低级官吏欺压，连最基础的食物都被克扣殆尽，因而这位原本作为北魏最强战力的锐士也不得不隐瞒身份装成普通的贫民前来排队，为自己的主公去换一点点可以充饥的白粥。

虽然如今的相遇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他已经准备了五年，就等着这一刻为他们雪中送炭，以方便自己日后顺利完成任务。

因为自己现如今窘迫的状况，这个高个的汉子红了红脸，但是他对于面前这个展现善意的少年的警惕心不降反升：“无功不受禄，公子有何目的？”

“此处不方便多说，壮士不若与我边走边说？”秦云远知道在这样贫困的环境下依旧跟着男主的人必然是绝对的忠心耿耿，也是男主信任的存在，因而对他也是颇为礼遇，并没有展现任何高高在上的蔑视。

他转过身没有再去看身后的卫勇，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卫勇紧了紧手中的剑，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对他没有敌意，他也评估了下那两个守护少年的侍卫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他吃饱了饭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是如今的他却是如同砧板上的肉……

在这样的情势下，他也不得不跟着这个少年，离开了原本排着的队伍。

但是走在他前面的少年一直不说话，他只能听到前面少年的黑色皮靴踩在白雪上的“咔嚓咔擦”的脆响声。

走了几条街后，他发现了些许不对。

“公子！”他不得不喊停，因为这是通往主公宅子的路！

“壮士，不必紧张，我就是想要结识下你的主子，顺便把这些饭食给他送过去罢了。”

秦云远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客气，却是不容置疑，一直跟在卫勇两侧的侍卫也不禁离卫勇更近，随时准备对付卫勇的反抗。

卫勇不禁更加忐忑，他不知道这么一个奇怪的贵气少年去主公的宅子做什么。

他没见过这个少年，也看不穿这个少年到底想要做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没有敌意。

秦云远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全身心都放在了即将见到男主一事上，脑海中关于他和男主可能进行的对话不断地进行推演。

微仰头看着满天的白雪，秦云远轻轻接过了一片雪花，将它攥于手心：

筹划了那么久，这一桩生意可不能黄了！

穿过一条冷僻的巷弄，就听到了人的争吵声。

“呵，还真把这里当你们北魏了！”一个尖利的声音伴着几声人被打的闷哼，在呼呼的北风声中显得分外清晰，“我们都要为了新年忙碌，你们这些北魏狗也别想偷懒！”

“王孙殿下受了风寒！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的起么！”

“哈哈哈哈哈！”一些人笑成了一团，“去你的王孙殿下！我告诉你们，你们北魏的王孙殿下在我们齐国，就是一条狗！”

“你们好大的胆子!”一个带着些许嘶哑的童声厉声斥道。

继而从另一头又传来了几声被揍的闷哼声。

卫勇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秦云远举起了右手让侍卫不要拦他，他是知道那个男主如今在齐国遭受了怎样的对待的，只是好像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一些……

随着卫勇的加入，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秦云远转出这条小巷，就看到卫勇已经拔出了手中的魏剑，与对面七八名穿着赭衣小官相对峙。

剑上反射出的锃亮光芒显示了这位贫困的剑士对于这把剑的爱护，但是剑身的颤抖却也暴露了他如今因为长期的饥寒造成的身体的无力。

秦云远只是看了卫勇一眼，就将目光汇聚在了另一个显得分外“娇小”的身影上。

他应当有七岁了，但是由于营养摄入的不足，显得比同龄人瘦小了不少。他如同稻草一般凌乱的干枯发丝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是却无法遮住他的眼。

那双泛着些许赤红的眼睛带着浓厚的恨意以及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屈辱，一下子吸引了秦云远的目光。

活像只小狼崽……

但是还是稚嫩了些许。

秦云远宛如打量商品一样打量了下他的任务目标，进行了一番初步的评定。

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也是立刻被连承泽察觉到了，秦云远感觉到连承泽防备的方向一转，竟是连自己也防备进去了。

心里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是时候展现善意了。

秦云远给了自己的侍卫一个颜色，两个侍卫立刻毫无心里负担地按着刀朝着这些小官吏迎走了过去。

秦家可是齐国第一商业家族，在这乱世，多少达官显贵都巴结着，这么几个不入流的小官他们自然也不放在眼里。

“你们什么人！”隐隐感觉自己遇到了铁板的小官们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句。

侍卫手中印着“秦”字的腰牌让那些小官觉得自己的手脚不住地发冷，赶紧收了原本嚣张跋扈的神色，点头哈腰：“原来是秦少东家，有失远迎，不知道……”

秦云远倒也暂时不想引起皇室对于他的注意：“我想和这位公子好好玩一玩，你们不要打扰。”

这些官吏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齐国部分闲着无聊的纨绔也是来揍过这位落魄的北魏王孙，毕竟北魏的名头实在是太强了，宛如是一座压在齐国头上无法移去的大山，因而总有部分人不敢去正面迎击魏大军，而选择来这里找乐子。

“那您随意……”

见那些赭衣官吏走了，秦云远就见那个小孩站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宅子面前防备着自己，他的手中依旧拿着之前威慑那些官吏的木棍，那双因为脸颊的瘦削而显得分外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王孙殿下，我是秦氏商会的少东家秦云远，特意前来与您谈一笔生意。”

虽然面前的人态度温和有礼，但长期受人欺辱连承泽下意识觉得他在逗他玩，立刻回绝：“本公子和你们没什么生意可谈的!你们赶紧走!”

秦云远突然意识到自己来的可能并不是时候，他如今对于齐人的提防正是巅峰，无法立刻相信他所说的话，也不会听他细说。

因而他果断抛出了最大的诱饵：“王孙殿下，如果我说，我能带您回北魏呢？”

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一顿，秦云远就知道自己说在他的心坎上了。

“我要付出什么？”连承泽明显也是做过一番功课，他听说过秦氏商会，也知晓秦氏商会确实有这样的能量，但是他也明白，那个少年说的是生意，那他也就必须付出什么。

“到时候我自然会取的。”

秦云远慢慢走到有些发颤但故作镇定的男孩身边，一旁的锐士虽然想要上前，却被连承泽阻止了，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比他大不了的少年要上前做什么。

秦云远却是出乎他意料地摸了摸他稻草一般的发，冷静地告诉了他一个事实：“这将取决于您未来站在什么位置了，您是世间最珍贵的商品，而我希望您能换得的价值……很大!您只需要现在答应我即可。”

连承泽身边的北魏锐士都用想要杀人的目光注视着秦云远，要不是他们力所不及，他们手中的魏剑一定会把秦云远劈成两半。

在他们眼里，把一国王孙当成商品，简直就是最为□□裸的羞辱!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的主公在紧紧盯着秦云远看了许久后，竟然开口道：“好，我答应这笔交易!”

这个秦云远不是个傻子，敢这么说必然有其依仗。

而他自从来到这里就知道他已经彻底被北魏放弃，他想要攥紧任何能让他活下去的藤蔓，哪怕这根秦氏的藤蔓可能有毒，他也要紧紧攥着!更何况秦氏想要取走的是未来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他想要抓住的是现在，两者并不冲突!

他不想死!他想回去!

秦云远刚想感叹下他第一步的顺利，就发现那个男孩一下子晕了过去，小小的身体软绵绵无力地靠在了他怀里，他的手还紧紧攥住了他的黑熊皮斗篷……

他这才迟缓地想起来，之前有个侍卫说王孙殿下受了风寒……

他伸出手撩开了他的额发，额头一片滚烫，全是汗水，脸颊上也布满了诡异的陀红。

秦云远不禁对这个男主的坚韧有了更深的认识：真是头倔强的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