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远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连承泽,他丝毫不在意那把被扔出去的伞,他更在意自己的那只被连承泽紧紧握住的手,他努力柔下声音:“承泽,怎么了?”
“你喜欢她?”原本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猛然抬起头,“也是,你已经到了及冠的年龄,早就该娶妻,而那个女人花容月貌,确实配的上你……”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秦云远一转手腕,就以绝对的力量和技巧优势,反制住连承泽。
原本连承泽最是不想见到他眉头深锁的模样,但是如今见到他那样熟悉的眉眼,他本满是骄躁的心里不由涌现些许希望:“那个女人……”
“赵家听说过么?”秦云远逼视着他的眼睛,看到里面的血红渐退这才收回了些许眼中的威势,“秦氏商会虽然是天下第一商会,但是在北魏,赵家才是地头蛇。我们如若想要在北魏立足,与赵家先行打好交道自是必不可少……”
“那你干嘛要找那么个女人谈……”连承泽完全不想听他在讲什么,他的关注点始终只在秦云远和那个女子的关系上。
秦云远扶额,知道这位男主对商界不怎么了解,但是竟是不知道他连这些最浅薄的常识都不知道,他松开了连承泽的手,恢复了以往肃穆的姿态:“赵娘子正是赵家的当家人,她年幼时就已展露过人的商业天赋,自招婿入赘后就接替父亲执掌赵家。”
“她成亲了?”
“对。不过在三年前,她的夫婿因病逝世。”秦云远见着那人喜上眉梢的模样,心中的疑虑不由又加深了一层,“所以,轮到了我问你了,之前因何不满?”
连承泽耳根又泛起了红色,看着秦云远不近人情的刻板的脸,就知道他真的全是为了公事,不掺杂任何私情,反而是自己……
“抱歉,是我冲动了。”
连承泽果断的道歉让秦云远挑了挑眉,但是下一秒他的手就又被攥住,而且攥得更紧了:“但那个女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守寡了还在外面抛头露面,还牵你的手,明显对你别有意图,你可要与她保持距离!”
“我知道。”秦云远心里对于连承泽的行为有了些许猜测,“我知道她的心思,但是那只是因为我们的结合会带来更大的利益罢了。而我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些许适合和利益而将就。”
商业只是他用来获取快乐而玩玩的东西罢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些东西而把自己捆绑了。
“所以,你为什么还未曾有妻室,或者是通房呢?”连承泽见秦云远难得愿意说一下自己关于私事的看法,赶紧按照母亲所说的试探一二。
秦云远不疑有他:“不需要。”他天性少情,也从未对一位女子产生过一丝情感。久而久之也甚至不觉得自己需要爱那么厚重的感情。
既然不需要,那就没必要多花时间。
连承泽则开始畅想:若是他不需要女人,难不成他真的是喜欢男子,可是这些年也未曾听说秦大哥有与哪个男子举止亲密……
“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娶亲,与别人联姻而放弃对于你继续下注。”秦云远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再次拍了拍他的脑袋,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在赵娘子面前绝对不会露出的笑容,“在我心里,始终会以你这位兄弟为重。”
连承泽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明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紧紧攥着那个人的手,尽管身处寒冬,但是他仿佛察觉到了春暖花开的气息:“我们回去喝酒。”
“好。”
“对了,先前伯母为何似是对我……有些不满。”
“啊?刚和母亲解释过了,有些小误会,现在已经解释清楚,无事了。”连承泽一愣,继而笑得分外温厚纯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让秦云远觉得有很强的违和感,但是终究没有问出口,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等秦云远回府,就见到那位原本对他有些恶意的伯母已然换上了和颜悦色的笑脸。
看来,真的是原本存在着些许误会吧……
而到了傍晚,隔壁的大王子府则是迎来了一位公公。
“简直是荒唐!那个老头子有什么本事来干涉我们大王子府的私事!”崔瑢一把推倒了房间的小矮几,接二连三的瓷器碎裂的清脆之声让她冷静了片刻。
“宗人府……”崔瑢细长的眸子微凝,回想起今早发生的事,现如今哪还有不明白之理,本来以为那个妾生子还能认清情势,但她还是高估了他!
把他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妾生子过继到她名下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他只要好好听话,和她好好合作,她也定然会保证他能登上魏王的宝座,可是,朽木不可雕也!
崔瑢想到今早那个小畜生那张难以压抑的委屈的脸袋,再想起那时候自以为得逞的自己,就气得浑身颤抖:“混账!”
保养得极好的指甲刺入了极好的软垫中,她如今没有孩子,除了连津文以外别无所靠,那个病秧子也是注定活不长久,连津文要是死了,无论谁上位她都绝对讨不得好!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在冰冷的地面瘫坐了片刻后,她突然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连津文绝对不能久靠,她必须赶紧找寻另一条出路了。
第二日,几位来自魏国的公公就上门把一份房契交给了连承泽,几十名力士则是跟在他们身后,帮着连承泽以及夏璩把一切需要的家具扛到了魏王赏赐的宅邸中。
魏王赏赐的宅邸与大王子府相比自是大大不如,但是比之原本秦云远等人身处的小院则是好了不止一倍,里面虽是没有太多的金银贵重之物,但是书房中有着搬自魏宫的大量古书,让连承泽惊喜不已,而幽静的庭院中的假山、莲池、圆亭以及点点红梅白雪构成了一副冬日的美景。
“如今白雪纷飞的时节,配着这红梅点点,在于亭中备点火炉,围着炉火烫上几杯热酒,岂不美哉?”秦云远看着一旁的连承泽,知其好佳酿,故而转过头笑道。
“正是!最好有秦大哥作陪,那真是人间极乐了!”连承泽原本微亮的眼睛听得秦云远此言更是熠熠生辉。
但是两人的约定许久也未曾达成。
连承泽现如今是四百石的侍郎,主要负责伴随于魏王左右,也可在魏王的同意下参与部分魏国相关政务的决策,算是浅浅地进入了魏国最中央的决策圈。
魏国百官也是明白魏王对于这位异军突起的王孙的看重,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巴结连承泽或者刻意减少连承泽所需要处理的政务,让连承泽一瞬间忙得团团转。
秦云远也是忙于自己所要经营的一些事务,两人直到晚上才能见上一面,交流一下情报,这也是两人最为放松的时刻。
“秦大哥,皇祖父给我安排了一个差事。”
连承泽见到那个在烛光映衬下显得温和的男子,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疲惫都在他一个关切的眼神下消融了下来,赶紧解下了斗篷,微微凑了过去。
秦云远早已习惯了两人的碰触,也懒得理会他诸如勾肩搭背的一些动作,顺着他的话问道:“哦?是何差事?莫不是确定了要你陪着春耕吧?”
“春耕……”连承泽抽了抽嘴角,他是从书籍上了解了不少事,但是对于农家耕种之事还是一窍不通,自从魏王和他微微提过此事后就一直有些惶恐。
见秦云远心情不错地在戳他痛处,连承泽赶紧得寸进尺地将冰冷的手放在他温暖的面颊上:“我去,春耕还有近两月呢!你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不提这件事我们还能做兄弟。”
秦云远抬起左手,直接把他冰冷的手打掉:“那究竟是何事,让王孙殿下如此喜悦?”
“是魏王让我来接待来自齐国的使团。”连承泽嘴角的弧度极大,宛如偷到腥的狐狸,同时他搓了搓手上的残余的温度。
秦大哥的皮肤果真是极好的……
“齐国使团……”秦云远却以为连承泽是因为能获得这份差事而高兴,他愣了愣,有些意外,谁人不知道连承泽与齐国的矛盾,让这货去与齐国商谈岂不是……去借着北魏的势去整齐国的?
看来自己的那个情报来得正是时候,见连承泽一脸高兴的模样,秦云远从书页中抽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齐国那边递来的消息。”
连承泽一把接过:“是姜伯舒前来?!”
“对。所以你可要加把劲。”秦云远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继续翻着手中的账目,“这个人,可极为难缠……”
姜伯舒,可谓是先齐王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当年齐魏联盟这人也是极力支持,他在齐国试图推行矫国革俗、与民更始,但他为人过于刚直,与整个齐国的旧势力和贵族为敌,终究是失败,被现在的齐王厌弃,不得不告老还乡。
没想到现在又……
“那些国之蛀虫都不敢来罢了,而齐王又不放心其王弟前来,所以就让年逾七十的姜伯舒来了。”
秦云远刚抬起头,就见连承泽的双手不知何时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嗯嗯。既是无事,那我就先回了,明日还有早朝。”
连承泽强行稳住神态,慢慢将手抽离。
“嗯。”秦云远知道这些日子他有多累,也便没有阻拦。
等到了连承泽走后许久,他为了查资料,在叠得整整齐齐的书堆中找寻,突然发现了一本他好似从未见过的书,封面普通,画着两个男子搂抱的姿态,首页上写着《灵公秘史》。
一头雾水的秦云远完全不知道这本书从何而来,他翻开了第一页试图读一读,但第一段矫情造作的环境描写中就出现了两个错别字,使得他瞬间没了阅读下去的兴致,直接将其丢入了火盆中。
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也不知是怎么混入他的房间的。那些负责送账本的人也太不注意了。
明日定要训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