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楼上杏花开,窈窕淑女遮面来,风云残酒难去意,男儿醉卧鬓香怀。---
一行人进了楼,只听到吴侬软语,莺声雀啼。迎面来的鸨母和姑娘们扯着笑的脸瞬间都呆住了,只瞅着李琰泽和冯少棠两人愣神。
“瞧什么呢?”毕昔年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道,“难道我们是进错地方了?不该是我们做客人的挑姑娘,哪有姑娘们盯着客官瞧的道理?”
鸨母这才回过神来,一甩帕子从毕昔年鼻端撩过:“瞧您说的,还不是因为从没瞧过这般俊俏的客官吗?就多打量几眼,又哪里敢挑?诸位客官赏脸来我们红杏楼,可算是来对啦!我们楼怎么说也是省城头块牌子,环肥燕瘦各色俱全,姑娘们多得能看花您的眼!全凭客官们随便挑!赶紧的,快快上楼,美人们且等着呢!”
说着就拉过毕昔年的手,挽在自己的玉臂上,直往楼上包厢走。
跟着鸨母的姑娘们也如蜜蜂见了蜜糖般的围上来,拉扯冯少棠他们,却被李琰泽一瞪眼,唬得又退了数步。
众人上了楼,进了包厢。毕昔年递给鸨母一锭银子,冯少棠也瞧不清多少两,只知道鸨母乐呵呵的便走了,不一会儿席间就上了一堆酒菜。
说起来红杏楼的酒菜还真算得上精致,萝卜都雕成了花,白菜也规程成淑女状,盛在个碧玉般的盘子里,冯少棠夹了几筷子,味道倒是没有特别的,只这模样就确实不俗。
又过了片刻,鸨母便带着乌压压一群姑娘来了。进了厢房的,没进得了厢房的,直堵得包厢水泄不通。一溜排得撇过去,鸨母却没说大话,姑娘环肥燕瘦、花枝招展,有的拿扇子半遮着脸,含羞带怯。有的眼睛偷瞄瞄李琰泽,又瞄瞄冯少棠,只哧哧的笑。
鸨母出前道:“诸位客官,今儿不知道您们是要点曲呢?还是下牙牌令呢?又或者对弈作诗?我这儿姑娘可是会什么的都有,听闻客官来了,便可了劲的想来伺候呢。”
毕昔年见呼啦啦来了这许多人,似乎也略微意外,只大笑道:“乖乖!这般阵势我还是头回见到!红杏楼的姑娘竟这么多?都来了?”
“这不是尽管让您挑吗?”鸨母笑道。
毕昔年与两位同伴对视而笑,又扫了扫李冯二人,方道:“这样罢,我们也不贪多,就留下两个唱曲的,一个抚琴的,再让我兄弟们一人挑一个陪坐的。dizhu.org”
这话刚说完,还未等鸨母安排,几个姑娘便你推我搡的自己定下了,唱曲的就坐抚琴的到位,鸨母干笑道:“这可好!都不用我推荐,全是楼里技艺最佳的,那客官开始挑人吧?”
顿时,半遮面的扇子都撤了,姑娘们巧笑倩兮,瞧的毕昔年等都花了眼。
一姑娘越众上前,冲李琰泽的方向笑着道:“客官仔细瞧瞧,奴家可如您的意?”说罢使了个媚眼,又掏出香帕捂住了粉腮。
这姑娘身段婀娜,眉眼如画,有股子北地少见的,江南西子的风韵。她的衣着打扮均比旁人要好些,冯少棠猜测她在红杏楼的身份只怕不低。果然,鸨母忙笑道:“哎呦!客官赶紧应了吧!嫣娘可是我们红杏楼的头牌,再没有比她更美的姑娘了。”
李琰泽没搭话,毕昔年却舍不得,直叫:“留下留下!”
第二个站出来的则不敢再冲李琰泽发话了,只扫了他一眼,转脸冲冯少棠笑道:“小哥可瞧得上姐姐?”
冯少棠略带尴尬,还未开口,李琰泽却已瞪了那女子一眼,唬得她俏脸都白了。
最终还是毕昔年代为挑了几个姑娘,一人一个挨着众人坐了。冯少棠身边这位长了个娃娃脸,一笑起来两个酒窝,很是亲和。李琰泽身边的则是位小家碧玉,清清秀秀,如水葱一般杵着。
嫣娘先给诸位都倒上了酒,见在座都是读书人模样,便放下壶笑道:“奴家不才,也略懂诗词,不如奴家陪诸位行酒令罢?”
“快别!打住!”毕昔年忙叫道,“今儿才出了贡院,什么诗词文章,都别谈!都且别谈!”
那急切的模样逗得冯少棠都笑了。
却听毕昔年道:“不怕诸位见笑,我老毕家不是什么耕读世家,却是做买卖的。我爹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浑,非得逼我读书入仕,我真个是被逼无奈啊!此番我老毕是不图什么榜上有无了,总算是熬过了这关,回家有了交差的!只先恭祝各位上榜罢!”说罢举杯便自饮了一杯。
众人大笑,冯少棠这才明白,怪道她怎么总觉得毕昔年身上有股子生意人的味道呢。
大佑是重农抑商的,□□开年时极为瞧不起商人,故而给各色人等定户籍的时候,反倒没有商籍。民间或农户,或匠户,或军户,压根就没有专门行商的职业。但事实上商业是禁不了的,民间有需要,自发的便开始做买卖,也因此本朝的商户反倒挂了旁的户籍,在科考上却是无碍了。
所以毕昔年这般富商家的子弟出来参加科举的,但并非什么稀奇事,说起来比军户还要更自由些。
最终众人挑了猜物饮酒的游戏。
嫣娘拿来个空的百宝箱,开了盖给诸位查验,所有人都可以查看有无隔层机关。毕昔年写了个条塞进嫣娘手里,过了一会儿,嫣娘用红帕子蒙着一物来了,她将其锁入百宝箱中,笑道:“谜主先出词。”
毕昔年清了清嗓子:“出身徽杭,红绿皆良,凫水为伴,品皆尤香。”
先是坐在他左首的宋秀才猜,宋秀才想了想道:“徽墨?”
毕昔年大笑,嫣娘在个略大的酒盅里倒上酒送至宋秀才嘴边,扶着他道:“猜错了!先罚一杯罢!”
宋秀才被软语柔香送酒入怀,哪里还能不喝?于是一盅酒便灌了下去。
第二个轮到李琰泽猜,他瞥了眼在自己下首的冯少棠,转脸冲毕昔年道:“茶叶。”
毕昔年拍案叫好:“中了!中了!”说罢让嫣娘打开百宝箱,红帕子下果然是一包茶叶。
嫣娘没能送到酒,遗憾的剐了李琰泽一眼。
接着便是中者出题。李琰泽自干了一盅,随后写了个条,丢给身旁的小家碧玉,那名叫兰香的女子忙惶恐的接了,出厢房备物。
毕昔年随口道:“李兄真是的,瞧把人家姑娘给吓得!”
李琰泽没搭理他,冯少棠开口圆场道:“他性情一贯如此,倒不是特意摆脸子。”
说话间兰香便回来了,把覆盖着的东西给了嫣娘锁入箱中。
李琰泽扫了眼冯少棠,道:“层层摇缀,参差披拂。”
众人闻言皆道:“这可难猜了!”
李琰泽也不理旁人,只盯着冯少棠。少棠在他下首,本就是第一个猜的,她思来想去,兰香很快便把东西拿了来,说明是青楼里就有的。而且带进来的东西小巧的很,放在盘里盖上红布都没有形状……
“络子?”她迟疑道。
李琰泽点了点头,让兰香去开箱子,拿出来的果然是彩绳打的络子。
毕昔年笑道:“你俩果真是兄弟!可谓心有灵犀啊!这么难猜的东西都能给一语道破了!”
李琰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冯少棠瞧出他是高兴的,自己倒是被毕昔年这话说的有些窘迫了。她忙掩饰的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随后将写的条给了身旁娃娃脸的女孩儿碧月。
碧月拿着条展开一看,扑哧笑了,眼神玩味的瞥了眼冯少棠,方出屋去备。闹得毕昔年等抓耳挠腮,心道冯小兄弟到底出了什么样的谜题,竟让这姑娘如此这般?
很快碧月便回来了,拿着东西封入百宝箱。
“附着他物,方可显华。”冯少棠也来了句朦朦胧胧的,说罢自得的坐下,掩杯笑看满桌人苦思不已。
第一个猜的陈姓秀才抓耳挠腮,半晌才挤出个“扇面?”
碧月率先大笑,酒窝微凹诱人心醉,随即嫣娘也嗤笑起来。陈秀才知道自己错了,只好就着碧月送来的香酒,咕噜了一大盅,笑着推手坐下道:“我不成了,且看老毕才智吧。”
毕昔年挑起筷子笑骂道:“好个老陈,倒会把我往火上架着烤!李兄出的题也就冯兄弟能猜出,冯兄弟出的自当李兄去猜,与我何干?”说罢他冲着碧月挥手道:“快快拿酒来罚过,好腾出地儿!”
众人皆笑,知他是猜不出了浑说的。
接下来的宋秀才也猜错了,各罚了一大盅酒,当轮到李琰泽时,琰泽抬眼便道:“香膏。”
“中了!”碧月抢着跳起来道,她开箱拿出了托盘,揭开红布,果然是个白釉瓷瓶儿装的香膏。毕昔年笑道:“打开!打开!这什劳子累的我等都喝了一大盅,总得闻闻香才是!”
香膏子被打开了,一屋子瞬时飘香。嫣娘得意的介绍道:“这可是从波斯商人手里高价购得的乳香。一小瓶要值十贯钱呢!”
老毕喝得多了,红着脸不正经的道:“什么乳香?哪有你身上的乳香好!还不快来给我闻闻!”
话出口惹得满堂哄笑,那嫣娘也不羞涩,只俯身上前冲凑到老毕跟前道:“那客官就闻闻,我身上的女儿香可是比这千金难买的乳香好?”
在场人多,老毕到底讲究斯文脸面,手脚没动,只凑到嫣娘项颈嗅了嗅,道:“果然是女孩儿天生的体香好!哪里是这等番邦俗货比得上的!”
满场哄然,唯有李琰泽突然紧紧盯着冯少棠,眼神闪亮!冯少棠尚且不知,只瞧着老毕逗乐,笑的连夹菜的筷子都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