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棠今日来教坊, 其实有两个目的。其一是看看家里女眷们如何?同时和教坊管事安排下放人归家的事, 毕竟皇上金口玉言已经大赦了, 只等礼部程序, 教坊若是会做人, 甚至就该早几日让她接回家去。
其二则是再试着探听下弟弟身故前后的原委, 之前出事时, 她曾让母亲和教坊管事询问过,却被随意敷衍打发了,并没有得到答案。
那时候他们冯家父子还远在西北, 怪不得管事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毕竟不同了,她冯少棠已经得了状元, 天下人都知道她前途无量。
所以她一上来就使了钱, 想着于情于理教坊管事都该配合才是。没想到对方不收钱也就罢了,竟然隐晦的提出冯少兰来, 这分明就是在威胁她!
对于当初两个孩子调换的事, 这管事究竟知道多少?她知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儿身?想到此处, 冯少棠一惊, 后背阵阵发寒。她压着情绪, 脸上作出薄怒来:“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公子, ”嬷嬷瞬间抹去了眼泪,帕子也塞回袖中去了,“我提到少兰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您瞧, 礼部文书眼看着就下来了, 按理少兰也该和其他冯家女眷一起给您送回去,但事实上少兰的情况我俩都心里明白,我教坊里悉心培养的女孩儿,你们冯家就算是想把她接走,起码也得给足了她的身价银子吧?”
冯少棠闻言冷笑道:“我冯家接回自家的大姑娘,为何要给你们银子?”
管事听到她这话,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她高声叫道:“好呀!这是想赖账啊?我们教坊难道白担风险,给你们冯家掩盖......”她的声音哑然而止,仿佛等着冯少棠来堵她的话似的。
然而冯少棠纹丝不动,似乎对她所言不为所动。
管事怂了,她指着用调换的事拿捏冯少棠,多捞些好处,可若是真叫破了,她们教坊也是担着干系的。
于是她只能咬咬牙,压低了嗓音,用耳语般的音量冲冯少棠道:“冯公子真实的身份我是不管的,也管不着,我只知道冯家独子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若冯公子不想消息外泄,总该也有所表示?
我们教坊也不贪,这些年跟着你们冯家心惊胆战的,不说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吧?如今公子要领了人去,也不必多,五千贯钱就当是当年帮忙的情分罢了。”
听到这话,冯少棠暗地里松了口气,看来这管事只是知晓冯家将独子送到教坊躲避充军,却不知道其实是和长女相互调换,否则此时也不会轻易认怂降低标准,早该拿她女儿身的秘密来威胁了。
如此看来倒是好办了!
“表示?”她突然笑了:“什么表示?嬷嬷莫不是老糊涂了吧?我方才就已经说了,冯家接回自家人要什么表示?你没听到吗?倒是嬷嬷最好抽空想想清楚,你们教坊李代桃僵,想用不知打哪儿买回来的野丫头充当我冯家长女,你们又该如何表示!”
管事闻言彻底怒了,她没想到眼前这假的冯少棠竟然不接她的茬,还敢反过来威胁她?
于是一拍桌子,管事骂道:“好你个忘八小子!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想来讹你嬷嬷我?你也不想想吃过的米可有嬷嬷我吃过的盐多!你等着!赶明儿京都人都知晓了冯家独子已死,届时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身份做状元郎!
“愚蠢”冯少棠端起茶盏,慢悠悠的捻开茶盖抹了抹杯沿:“你说世人是会相信你们教坊搓磨死了我冯家长女,怕我们追究,方寻了个女孩儿来冒名顶替呢?还是相信冯家独子男扮女装在你们教坊躲了七年,最后意外死了的故事呢?”
听到这番话,管事嬷嬷一阵心虚,眼珠子惊慌失措的乱转,她张了张干瘪的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了。
冯少棠冷笑:“嬷嬷是个明白人,理应知晓,这世上真相往往出自权利与地位之口,你说你一个教坊嬷嬷,和我这个新科状元,这天上地下的,世人又会相信谁?”
“我……”嬷嬷被她堵得脸色苍白哑口无言。
冯少棠接着进逼道:“西北五万大军都可以作证,我就是冯家的独子,打小就跟着流放过去的。况且我自小就是京都出了名的神童,诗词文章极好,如今连中三元得了状元,在御前伺候毫无破绽。嬷嬷你若非要说我不是冯家独子,只怕世人都会觉着你在说疯话罢了。”
管事嬷嬷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冯少棠有理有据,虽说说的都是假话,却确实挑不出半分破绽来。
如若真正的冯少棠还活着,她手里扣着人,自然是想如何就可如何,冯家只能受着!可偏偏人已经死了,为了掩盖此事,还是他们教坊自己埋的,想到这里,她一阵肉痛,深恨当初逼得太狠,错失了这尊金佛!
“你,你难道真要…”她心中慌了,这假冒的冯少棠年纪虽小,却是个心狠的,若真的恼羞成怒,反咬他们教坊用假的冯少兰充数!他们教坊还真的麻烦了!
就算她说出实情,真正的冯家独子隐藏在教坊多年,最后跳河死了,她们不得已买个女孩儿来顶替,又有谁会信这真话呢?只会以为她漫天胡扯想要脱罪罢了!
明明她才是真话,却被冯少棠的满口假话讹诈!这简直没有天理……可她……偏偏就是没有办法!
想来想去,管事嬷嬷越想越害怕,如今她哪里还指望从冯少棠身上捞油水,只恨不得她没来过才好。
冯少棠见她彻底被击垮了,这才缓和下语气,“其实要我们冯家认下这个假的冯少兰也不难,只要嬷嬷能老老实实,配合我回答几个问题便可。
管事嬷嬷见事情有了转机,忙道:“您说,我自有问必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