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幕之外

夏添在好奇害怕中又夹杂着跃跃欲试，一把抓住周未的手，被他拉上扫帚侧坐着。

扫把太窄，坐在上面屁股空荡荡的，很没有安全感。夏添便又把自己的身体给坐正，把探头探脑的汤圆给摁回去塞好，一只手搭上周未的肩膀。

坚果小零食就夹在两人的身体中间，这样单手也可以吃啦。

“准备好了吗，我要起飞咯。”

夏添塞一口坚果，也给汤圆塞一口，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我准备好了，你飞吧。”

“真的准备好了吗，不抱紧我的话，一会儿小心掉下去了。”

夏添微微脸红，“才不要抱紧你呢。就这样就好。”

周未笑着，“这可是你说的~”

他双腿猛的往地上一蹬，扫帚就“嗖！”的一声直接冲飞出去。猝不防及间坚果小零食都从两人身体中间掉了出去，夏添更是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周未，整个胸膛都贴在了周未的背上。

汤圆被压得“叽——”的一声断气惨叫，周未恶作剧成功般的畅快大笑着。夏添又羞又气的红透了脸，简直想把周未给勒死。气咻咻的大声说。

“我的坚果还有一大半都没吃完呢！”

周未也大声回答，“我赔给你！你想吃一辈子都可以！”

“胡说！你肯定在吹牛皮！”

“不！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办到！”

夏添大声反驳，“不！你办不到！一辈子太远了，你肯定很早就忘了我！”

周未便对着城市天幕的夜空大声喊，“我不会忘！！！不会！！！我周未，永远都不会忘记夏添！！！”

夏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未你好傻啊，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很多人都会听见的！”

“听见就听见！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夏添被他的傻气发言逗笑得更厉害了，周未的后背都能感受到他趴在自己身上笑个不停。周未现在浑身的血液都是热的，滚烫的，如同河流在轰隆奔淌。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笑！”周未十分认真。

“我相信你说的都可能是真的，只是，”夏添再次笑了起来，“你真的好傻，像个傻子一样。”

周未也跟着笑了，自己刚才，好像确实挺傻的。傻得冒泡……

“但只要你不告诉别人，别人就不会知道我傻。只有你知道！”

夏添的脑袋正靠在他的背上，微微点头。

“嗯。我不跟别人说你其实很傻。”他凑到周未耳边，突然放大音量，“你是个大傻子！傻子！子！”

他压在周未身上，在周未的耳边毫无顾虑的大声笑着，笑声清脆得像咬开一颗刚从枝头上摘下的苹果。微酸，本质上却清甜。让人想分泌唾液，却口干舌燥。

周未脸热得直浑身发慌，连脑袋都开始糊涂，夜空中迎面高速吹来的冷风都吹不醒他。他冲动的一摆扫帚，直向着城市的夜幕天穹飞去。

衣摆在疾风中猎猎作响，迎面的风太过猛烈，直吹得人睁不开双眼。夏添侧着脑袋埋在周未的脖子后面，挡着迎面的风，大声问他。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家可不住在天上！”

最后一栋摩天高楼也被他们超过。

所有的霓虹闪烁车流不息现在全在他们脚下，仿佛灯光制成的一片喧嚣沸腾的海洋。

夏添都不敢低头往下望去，他们现在飞得实在是太高了，汤圆更是好久都没敢探出头来。周未在夜空中大声回答他。

“我带你去看天幕外面的世界！真实的世界！”

“真正的夜空！真正的月亮！真正的星星！真正的银河！”

“你会喜欢的！外面的夜空，真的很美！”

“但是！”夏添大声说，“私自出入天幕是不可以的！天幕上有监控轨道！”

周未自信一笑，“我们不会被发现！”

“丽香，伪造我和夏添的手环定位，固定在天幕以内！”蓝色像素光点扩散开来，周未延展开自己的虚拟世界，“指令！虚化隐形！”

详细亢长的指令设置数据，飞速在周未的脑海中闪过。有着丽香的辅助帮忙，他能完美的预测出下一秒他与夏添的状态，从而尽可能有效化所有变量所能带来的指令效果。

蓝色微光从两人的身上闪过，随之他们连人带扫帚的消失在了天幕下的夜空当中，连扫帚的尾焰特效都没有留下。

这是夏添第一次离天幕这么近，能对天幕进行近距离的观察。

很多人一生都不会有这么靠近保护着他们一生的天幕的机会，甚至在日常生活当中，都遗忘了天幕的存在，仿佛本该如此一般。

人类已经淡忘掉曾经作为地球霸主，居住在天幕之外的生活了。

靠近了后才知道，天幕所虚拟出来的夜空，是如此的不真实。

由一个一个的像素方块儿拼接而成，监控轨道环绕在天幕之上，每个监控仪都足有一立方米那么大。只是因为上面有伪装涂漆，与地面距离十分遥远，普通人才根本留意不到这些监控轨道。

必要的时候这些监控轨道还会对准地面，成为“天眼”一样的存在。并且在天幕上也有工作站，负责日常维护，与数据监控。

没有被监控轨道半点察觉的周未与夏添就一头撞了过去。夏添下意识的闭紧双眼，再次睁开时，瞳孔开始不自觉的放大。

——天幕内部的真正形态居然与灵能原矿是如此的相似！

如流转着七彩光芒的透明晶石，却远比灵能原矿温和平静。没有那种会隐隐觉得它是活着的诡谲之感。

没等夏添仔细研究，很快就眼前一暗，他们来到了真正的天幕外的世界。

大量的钢铁堡垒浮空守卫在天幕四周，但天幕实在是太过广阔。这些钢铁堡垒就像悬浮在土星旁的陨石带，而居住在天幕之中的人类，就是星球上的一粒尘埃。

首先映入夏添眼帘的也并不是这些巨人玩具般的钢铁堡垒，而是横跨在夜幕之中的，璀璨星河。

没有了文明的火光，光幕外的世界是如此的黑暗寂静。只有夜空是如此的明亮喧嚣，像是星星们的集市，每一次闪烁，就是它们的每一次高声吆喝。

跨越数百光年，这些星星们在集市上的吆喝声，终究还是传到了蓝星之上。

周未载着夏添仍在往更高处飞去，钻入如浓雾般伸手不见五指的云团里，又拉出长长的云雾尾迹。他们一同来到了月白色温和柔软的，漂浮于天空的海洋之上。

“很漂亮吧。真正的夜空。”

周未把扫帚固定好位置，摘下自己的防风目镜，看向头顶悬挂的银色天河。

“月光和星光都像是拥有温度的，云层在脚下，像是海一样。有波涛，有流转，有回旋。我去亲眼见过一次海。”

夏添微微张开了嘴，仍直直的仰望着星空。从百万年前，自人类诞生开始，人类就开始仰望星空了。

而汤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探出了小脑袋，仰望着浩瀚的星海，也看呆了。

周未侧坐过身子，伸手扶着夏添，帮他也侧坐好。大概是有点怕高，夏添紧紧的贴着他的肩膀。

“像这样伸出手。”

周未向着浩瀚的星海，伸出他渺小的手掌。

夏添和汤圆也不知不觉向星空伸出了手。

“我们就迈出了向宇宙探索的第一步。”

夏添轻声笑了起来。

周未也跟着他笑。悬在夜空中的双腿，开始微微的晃悠。

“然后我们再闭上眼睛，不许半途睁开。”

夏添略微期待的闭上双眼。汤圆也跟着把双眼闭得死死的。

“用心去感受，耐心去体会，你就会感觉到……星星正落到了你的指尖上。有点冰凉。”

夜风柔软的缠绵于指尖，那些冰凉的星星，在闭上双眼的时候，好像真的落在了指尖上。

“不要动哦，我来帮你把星星抓住……”

“吱吱！吱吱！”

“好，我也帮汤圆把星星抓住。”周未轻笑。

手指的指尖被人给包握住，周未的手心很暖和，他体内的辅助系统把他的体温调控得很好。夏添微凉的指尖像是要被周未逐渐融化掉一样，让夏添的脸颊不知不觉的染上了红润的色泽。

“现在你们可以睁开眼睛了。”

周未的手已经收了回去，捏成拳头，仿佛真的握着什么东西。他眉眼弯弯的笑着，一瞬不瞬的看着夏添。月光与星光辉映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漫天的银河都没有他的笑意明亮。

“……幼稚。”夏添的脸颊红通通，“你的手里肯定是什么你提前就准备好了的东西。”

被拆穿的周未依旧厚脸皮，笑眯眯的看着他。

“然后，你就不想看看我手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吗？”

满满的好奇心顿时从夏添的眼睛里泄露了出来。但他还是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撇上周未一眼，毫不在乎似的说。

“那好吧。我就稍微看上一眼。”

周未缓缓把手心摊开，汤圆伸长了脖子来打望。夏添也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手掌心里，到底要卖什么名堂。

等周未的手心彻底展开，原本空荡一片手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大一小两颗蓝白色的六芒体星辰全息投影。

汤圆在夏添的上衣口袋里“叽叽”叫着高兴得直蹦跶，伸长了爪子想摸摸。夏添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点似的，脸颊越发的绯红起来。

“还记得我送给你的第一颗星星吗？”周未把掌心往上一托，两颗星星都飞了出去，分别环绕着夏添与汤圆开始盘旋飞舞。

“那颗星星到现在都还挂在你的咕咕个人主页上，飞在你的人物形象旁，给你打光。所有点击小星星查看详情的人，都可以看见，from周未，to夏添~”

“……幼稚！”夏添红透了脸，像赶苍蝇似的赶着飞在自己身边的那颗星星，“我回去就把它给取消了！”

“诶诶！别啊，我这次真的给你看一样好东西。”周未拿出一副连着一根金属棒的手持双片眼镜，“你透过它再看看这片星空试试。”周未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夏添盯着他看了两秒，脸红红的快速用手把眼镜给夺过。举到自己的双眼前，抬头仰望向星空。

透过这幅眼镜的镜片，每一颗闪亮的星星都化为了一份简笔画的发光礼物。星星们在夜空中闪烁，它们化作的礼物也在夜空中闪闪烁烁。天空中全是星星们的礼物，银河也成为了一片礼物的河流。

周未的指尖上亮着一个小光点，从夏添的面前划过。又不断的在他面前晃晃悠悠，左晃右晃，夏添就看见一个简笔画的小礼物盒，不停的晃荡在自己面前。

夏添一把抓住周未的手，放下眼镜仔细的盯着他指尖上的那一抹圆形光团瞧，又迅速把眼镜举回眼前。他确定自己拿上眼镜后看见的就不是光团，而是神奇的变成了一个礼物小盒子！

夏添好奇心爆棚的反反复复不断对比。

“周未，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吱吱！吱吱吱！”汤圆伸着小手也想拿过眼镜看看。

周未笑着再复制了一幅眼镜，举到汤圆的面前去。

“只是特殊的镜片而已，有图案印在这上边。”

夏添侧着镜片，开始仔细的寻找那个图案印在了哪儿。

“带上这幅眼镜后，全世界所有的光点，都会变成礼物，要送给你。”

“不管是霓虹灯也好，电子屏幕也好，日光灯也好，远处跑过去的车尾灯也好，都变成要送给你的礼物。”

“不开心的时候带上它看一看，心情或许就会变好一点。”他语调轻快的说着。

“……那周未你不开心的时候，带上它，心情有变好吗？”

周未微微怔住一瞬间，又继续露出阳光一样的轻快笑容。

“我可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夏添看着他，放下手中的眼镜。

“你在骗我。”

周未仍然笑着。

“……不开心就不要笑了，很丑的。”夏添低下脑袋，看着自己脚下的云海，“最开始就和你说过，我不喜欢你那样虚伪的笑容。”

“像是很高兴见到你的样子，很开心的样子，很热情的样子，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喜欢广交朋友，只是礼貌性的想与每一个人都好好相处，露出那样的笑容就能最快的打好关系。”

“真的会觉得你很势利。”

“可你又并不是什么坏人。”

“你很好，很好很好。你对每一个人都笑，每一天每一天都一副自信满满，好像什么事情都做得到，绝不用别人为你操心的打了鸡血似的。”

“别人都把你当万能的哆啦A梦，有什么十分困难的问题都来找你。除非是太过过分，你都乐于去帮助别人。”

“你对别人都很好，就是对自己太坏了。”

周未终于不笑了，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

“柏然老师都不知道你其实很不擅长文学赏析，上课却总爱点你起来回答问题。他知道就算其他同学答不上来，你也一定能答上。你只是偷偷把所有的套路式回答都硬背下来了，你知道他会点你起来，不想让他失望。”

“周未你真的不累吗，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就算是太开心笑太久，都会肚子酸痛。做不开心的事情会更累的吧。”

周未怔怔，“……但是，我这样做，大家都很开心啊。”

“可你自己心里面不开心。”

“……看见大家开心我也会开心。”

夏添摇头。

“我该回家了。”

“……哦。”周未低落的应着，跨过腿在扫帚上正坐好，就载着夏添，往回飞去。扫帚的速度缓缓的，就和主人现在的心情一样。

他们再次穿过云层，已经不是来时的那片云了。夜风轻轻吹动他们的发丝，夏添仍侧坐在扫帚上，双手抱着周未的腰，俯览着在昏暗中一片朦胧的大地。从天幕中延伸出去的空中公路，就仿佛一张发光的蛛网。

夏添忽然很小声的对周未说。

“你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告诉我。”

“虽然可能并不能帮上你什么，只是……你就不用再戴上那副眼镜，假装全世界都有礼物要送给你了。”

“不用再自己安慰自己……”

“我说的话是不是很莫名其妙……你可以当做没听见……”

周未的身体内忽然又填充满了热度。眼眶有点发酸。他用力摇头。

“不，我不会觉得莫名其妙。我……谢谢！”

“夏添你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夏添腼腆不好意思的微微弯起了嘴角。又抿住笑，摇摇头。

他认真的说，“我是很坏的人。”

“不！你很好！很好很好！”

“只是你看到的我很好而已。我其实是个坏人。”他凑到周未的脖子边，“嗷呜，我要把你一口吃掉，米西米西米西。”

周未被他逗得直笑，笑了好半天后才消停，点头承认。

“嗯！你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

夏添的脸颊上仍残留着和他笑闹后的淡淡笑意，只是眼神已经飘走了，飘进了很遥远的时空里。

夜晚的黑暗中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也传来什么未知野兽的高声长鸣。枪声与炮响像是过节时，在天际一朵又一朵炸开的礼花。

天幕外的世界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

人类终身生存在那只白色的，向下倒扣的“碗”里。天幕之外还有围墙，围墙之外还有警戒线。

不敢出来面对，因为他们种下的恶种，而变得无比疯狂了的世界。

“嗷呜————！”

此起彼伏的野兽长鸣声向天而啸，礼花炸响的声音也越发热烈，终于迎来一记沉闷的重响，巨大的火光短暂的点亮了围墙以外的天际——茂密的森林，与废弃攀爬满植物青苔的人类高楼建筑。

周未带着夏添回到了人类安全温暖的天幕之内，除了投去的好奇目光外，他们并不担心这夜晚突袭的兽群会带来危险。围墙是坚不可摧的，而天幕，是绝不可能被破的。

这是人类诞生以来，最宏伟，也最悲壮的工程。

象征着人类重新拥有了安定的家园，也象征着人类，永远的住进了“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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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几天没更，但是这章有五千字，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