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在半途中就昏迷了过去,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脸颊如今更是苍白得像白纸。
好在于昏迷之前,他就把住址与开门密钥提前告诉了夏添,不然夏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把阿良带回自己家,自己得怎么跟爷爷解释,为什么在半夜背了个身负重伤的男生回家。
夏添不太熟练的打开阿良家的门,这似乎是租的房子,没什么生活过的痕迹,只有必要的生活家具,户型是不大的一室一厅。
夏添关上大门走到沙发边,刚想把背上的阿良放下,就发现他胸前的伤口已经和自己后背上的衣料粘黏在了一起。
无奈之下,夏添只好把自己的运动背心撕开,脱给他。反正上面也浸透了太多血,夏添也不怎么想要这件衣服了。
再忙碌着四处找阿良家里的疗伤药剂在哪里,再拖一会儿阿良估计就不只是昏迷,而是休克。
夏添风风火火的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最终居然是在冰箱里把疗伤药剂翻出来的。
冰箱里不只有绿油油一大片一板一板的治疗药剂,还有外伤紧急修复喷雾、无菌绷带、无菌棉签、生理盐水、液体营养剂、压缩营养丸、几瓶未知的无名红色药片。
反正正常冰箱里该有的东西,这里面全部没有。阿良仿佛不用吃饭一样,或者光吃营养丸过活。
夏添身体好很少有用这些药的机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阿良的伤势,干脆一样物资抱一份出来,一字排开在阿良一旁的茶几上。
先捏开阿良的嘴巴,掰开治疗药剂的玻璃管给他倒进去。怕一管不够,夏添又给他倒了两管,甚至还想倒两管。
再按照网上的攻略用生理盐水浇在阿良的伤口上,泡软血痂,再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把黏住的布料从他伤口上撕下来,剪开阿良原本的上衣,悉数脱下。
即使是在昏迷中阿良也皱紧了眉头,浑身发起虚汗,全身上下一丝血色也无。
夏添整整处理了半个小时才处理完毕,阿良的身上不仅有这些狰狞可怖的血窟窿,还有不少伤口愈合后留下的浅色疤痕,整具白皙瘦削的身体只叫人触目惊心。
现在阿良的伤口中已经不再淌血出来,大概明天早上伤口就能愈合完毕,剩下的内伤要慢慢调养。
夏添仔细的用医用棉布为他擦拭去身体上的污血,因为怕碰到他的伤口而十分专注,都没有注意到,阿良不知在何时半睁开了双眼。
阿良用那双深灰色的眸子,一直静静的凝望着夏添的侧脸。
窗外的城市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每逢周日的凌晨十二点,人造天穹便会降雨,洗刷整座城市一个星期以来的所有疲惫。
夏添抬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再次低回头,却和阿良深灰色的眸子对上了目光。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夏添忍不住率先问话,又有些不太自然的想遮遮自己赤/裸的上身。
——三更半夜,他们两人都衣衫不整,窗外还下着夜雨,气氛着实有点暧昧。
“……抱歉。”阿良这才把视线轻轻挪开,“麻烦你了,都已经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吧。”
“你明天还不是要上学。”夏添继续帮他擦拭身体上板结的血迹,又顿了顿,“你到底为什么要听命于白帝?既然都选择加入黑帮靠上白帝这棵大树,你还来上学做什么?”
阿良的目光中流露出悲伤,低声喃喃,“一切都是圈套。”
“圈套?”夏添不解。
“他们想要获得我的力量,便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只等我落入他们的网中,被他们掌控。”
夏添继续问,“他们布的什么圈套?”
阿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声音沙哑的开始叙述。
“我是SSS级零印持有者,但我的父母却很普通,父亲是S级,母亲是A级。换句话说,我家虽然富足,但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背景与权力。这便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白帝派出特殊能力的零印者,暗中诱使我的父亲沾染上赌博、毒品,再带坏我的母亲。”
“家中很快败落下去,欠下百万高利贷,每天都有讨债者上门。”
“父亲和母亲没了毒资,被毒瘾折磨得痛不欲生。白帝在此时告诉他们,白帝的老大噬神者,想认我做义子。如果答应他,不仅所有高利贷都一笔勾销,白帝还会给他们供应毒品。”
“这对我父母的诱惑是无比巨大的,我很快就认了噬神者为义父,开始为白帝办事。”
“并且我的妹妹也成为了噬神者的义女,住在他的家中,也染上了毒瘾。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她的毒瘾,是某种让她痛不欲生的怪病。”
阿良闭上眼睛。
“而现在知道真相已经太迟,我已经为白帝杀过了太多人,一切都已经回不去。”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的父母都已经吸毒过量死了。至少我的妹妹,她是无辜的,她还那么小,我想让她活下去。”
夏添陷入沉默。
阿良强大的力量,反而成为了这一切悲剧发生的根源。
他想起身为化人肉/体强悍的自己,与SP级失去了母亲的周未。是否一切强大的力量,都必将伴随巨大的不幸。
夏添问阿良,“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带着你的妹妹逃走?这样一直被白帝掌控,也不是什么好事吧?逃到一个白帝管不到的地方,再把毒品戒掉,这样不就好了吗?”
阿良摇头,“没那么简单,无论是戒掉毒品,还是逃走。他们一直都堤防着我。”
“我有办法自己逃掉,但我没办法带走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根本没办法活着离开噬神者的屋宅。噬神者很怕死,他的屋宅的防护严密程度,我只要稍露端倪,不出十秒,我就会死在那里。”
夏添微微张大了嘴,阿良的强大程度他可是才见识过。
“真的就一点办法、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
阿良继续摇头,“没有。”他直直的看着夏添,“所以,你不该救我的。我是彻头彻尾的坏人,杀手。”
“你可以趁现在,我还受着重伤,零维意识也没回复完全时,杀了我。”
夏添闷闷的停下了手上为他清理血痂的动作。
“你觉得,我能下得去手吗。”
“为什么下不去。”阿良反问他,“我跟你虽然认识,但也并不是什么熟人,甚至还是敌对关系。我知道你跟周未走得很近,而周未想要在暗中对白帝捣乱。他们有让我特意留意周未,不要在关键时刻让他出了岔子。”
“……你虽然杀了很多人,但该审判你的,不是我,而是法律。”夏添继续为他擦拭着小腹处的最后一片血痂,“再说,你也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罪大恶极的人,也只是白帝的受害者之一,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阿良眸光暗淡。
“你是希望我杀了你吗。”夏添询问他,“但如果你死了的话,你的妹妹也一定会死吧。白帝肯定不会留着‘没用’的人。”
阿良低声说,“我不知道……”
“你已经不再想为白帝做任何事了。”夏添直戳他的心底,“只是因为你的妹妹,你不得不留在那里。你的心里充满痛苦,甚至想要获得解脱。”
“……”阿良陷入沉默。
夏添继续问,“你有去向你的妹妹询问过,她是否希望你为了让她活着,而手染鲜血,为白帝杀了那么多人吗。”
“……”阿良仍旧沉默。
“你不希望你的妹妹死去,你的妹妹肯定也是同样的,她不会希望你因为她而承受痛苦,或许你该把实情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出选择。”夏添十分陈恳。
“我……说不出口。”阿良声音干涩,“她今年,才只有八岁……”
夏添有点愤怒,“那你今年几岁?你跟我一样初一,最多刚满十四岁吧?你比她年长了许多吗?你成年了吗?”
“你的妹妹是人,那你就不是人了吗?你应该把她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个易碎品的‘小孩子’来看待!”
“你们两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你没必要为她无限制的付出,甚至是牺牲自己!”
“……”阿良哑口无言,只有说,“你不懂。你应该没有弟妹。”
夏添冷笑,“我是没有弟妹,甚至连父母都没有。那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杀掉的那些人,家里可有父母、兄弟、姐妹?”
阿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抱歉……”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夏添冷冷的回答,“甚至错的人也不是你,也不是被白帝引诱去吸毒赌博的你的父母。”
“你为什么看不见,真正错误的是白帝,是白帝造成了这一切,白帝是你全家上下的仇人。而你却助纣为虐,说是为了你的妹妹委曲求全,其实你只是个空有力量,却不敢反抗的胆小鬼罢了。”
阿良捏紧双拳,脸上透出悲意。
夏添轻叹口气,稍微收拾一下四周散落染血的医用棉布,手伸向阿良。
“我扶你起来,帮你包一下绷带。”
阿良勉强着想自己起身,夏添立马扶住他。
“谢谢……”
阿良缓缓的凝望住夏添,他灰色的眸子像迷茫的雾,像迷途不知路的天涯漂泊客,想要知道自己的归属到底能在哪里。
夏添的手掌心温热的贴着他,一圈一圈为他缠绕上洁白的绷带。
他们凑得极近,阿良甚至可以看清,夏添额头犄角晶化部分中,那些细小的朱红血管。
他脸颊上桃子一样的绒毛、浓黑的眉、饱满的唇。那双金橙色的竖瞳,也似乎因为这样的距离,而不再如野兽般的冰冷,像是两团火苗,要把阿良的寒躯灼烧。
阿良听见夏添很认真的对自己说。
“你真该为自己好好考虑考虑,你的幸福究竟在哪里。”
“你还未成年,还是受到白帝控制,直接去投案自首,判刑不会超过十年。十年后,你仍很年轻,才二十四岁。少管所里你也可以躲避开关于白帝的一切。”
“我不是让你放任你的妹妹死去,你真的可以去问问她,她到底怎么想的。她希不希望你为她而做出的这一切牺牲。”
阿良声音沙哑,“我,真的,还能有未来吗?”
夏添用力点头,“有的!我会等你!你所做的一切并非完全不可饶如,只要经过法律程序的谅解,你就还有机会去拥有一个未来!”
阿良眼眶发红,“好……”
夏添冲他露出笑。
窗外的城市,清洗世界的大雨,仍在瓢泼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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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前七章修改了一下,只是调整了一下阅读观感,没有调整剧情。
只有第5倒叙那一章,是原先的第1章,被调后,新增少部分内容,可以看也可以不看。
另,不知道各位都希望阿良能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