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逼仄的小巷里,陆非能清晰的听到皮鞋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那是他的脚步声。
小巷的前方悬挂着一盏昏黄的路灯,路灯两旁的绿植在夜色下张牙舞爪,像鬼魅似的,而空气中又飘荡着一层薄薄的却又无法挥散的雾色,看起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陆非飞起一脚踢开路边的小石头:“什么破地方?连狗都没有,更别说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有人就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然后迅捷地将他拖进了黑暗深处。对方动作太快,陆非完全淬不及防。
这是被绑架了?
陆非的脑子有些懵,但也不至于懵得一片空白,他后知后觉的想,即便对方是一名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也必须拼个鱼死网破啊。
陆非反手往后便摸到了对方的脖颈,十根手指再用力地掐下去,有凸出的喉结在他的指间悄然滑过,那种感觉就像儿时摊开在掌心玩耍的玻璃弹珠,圆润的,又带了些微的力量顺着指缝慢悠悠地来回滚动,简直是令人心痒难耐。
陆非的手劲儿莫名其妙就松懈下来,与此同时,对方也松开了对他的禁锢,不再勒着他的腰,更没有用手捂着他的唇,陆非先是一愣,随即张嘴:“你……”
一根手指突然塞进了陆非的嘴里,他下意识就将其含住了,动作还极为熟练。有冰凉的温度从陆非的舌尖一直蔓延到口腔深处,再迅速窜入身体的四肢百骸,并且根据舌尖的碰触,陆非甚至能想象出这根手指应该是漂亮的,修长的,还带了一点清新的果香……
你大爷的!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陆非下颌绷紧,两排牙齿不遗余力地朝着对方的手指咬下去。
“嘶!”身后的男人哼了哼:“小狼狗,咬得还挺凶啊。”
陆非心想,妈的,掐不死你,老子还咬不死你么?
“但是……”男人忽然话锋一转,有灼热的呼吸缠绕在陆非的脖颈周围,他含住了陆非的耳垂,嗓音带着些许呢喃的意味:“……我更喜欢你用别的方式咬我。”
·
“我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手机铃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咆哮而来,陆非猛地睁开了眼睛,太阳穴突突地暴跳,心脏在胸腔里更是碰撞得厉害。
陆非愣了一秒,随即翻身坐起来靠在床头,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差得要命,待目光缓缓聚焦之后,他发现身体的某处正以嚣张的姿态一柱擎天。
陆非低头盯着它,眼神极其诡异复杂。
操!
他竟然会因为一个男人硬了,关键对方还是梦中的男人,他甚至都没有看到他的脸。
真是见鬼了。
陆非有些抓狂,他粗暴地扯过枕头压在小腹上,而手机铃声还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我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妈的,能有什么不一样?”陆非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此时的他恨不能将手机摔得稀巴烂,但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又赶紧换上一副温和的语气:“喂,吴经理……”
“陆西,这他妈都几点了?你还想不想干了,啊?真不想干就早点给老子滚蛋……”
·
陆非是一名记者,这段时间却改名去兰亭会所做了服务生。
今晚的兰亭和往常一样,依旧吵吵闹闹,人声鼎沸。
陆非急匆匆地穿过大厅时,迎面又撞上了之前给他打电话的吴经理,自然免不了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陆非始终像一根木头竿子杵在那里,吴经理又骂得实在无趣,手一挥:“滚滚滚,见到你就烦……”
片刻之后,陆非端着一份水果拼盘上了二楼。
楼上全是包间,因为隔音效果好,并不算吵闹。远远的,陆非就听到有人在骂骂咧咧,隐约还夹着哭泣求饶的声音,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绕过走廊的转角处,陆非看到一位身强力壮的男人将服务生小杨压在墙壁上,而男人的手已经明目张胆地伸进了小杨的衣服里。
陆非刚来兰亭没几天,他和小杨不熟,算起来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但那个男人陆非是认识的,崔震东,A市的商业巨鳄,特偏爱鲜嫩清秀的小男孩。
陆非曾采访过他,在面对镜头时,这个色胆包天的老畜生竟然试图在桌子底下用脚勾搭他的腿,而陆非也佯装不经意地踩了他一脚表示回击。
虽然最后崔震东并没有沾到任何便宜,但这件事情还是让陆非恶心了好几个月。
此时,陆陆续续有包间门打开,不少客人听到动静从里面探出脑袋张望,在看到走廊上的一幕之后那些门又相继关上了,也有服务生在旁边走来走去,但他们一致选择了漠视。
这种情况在兰亭早已是司空见惯,再加上崔震东的身世太过于显赫,没有任何人上前帮忙。
崔震东更加有恃无恐,他双手搂着小杨的腰,正打算将小杨拖拽到旁边的包间里。
小杨的手指死死地抠着墙壁上的浮雕,在看到陆非时他并没有开口求救,只是用一双暗淡无助的眼睛望着他。
来兰亭会所之前,陆非曾一直告诫自己不能意气用事,必须谨小慎微,他并不是怕惹麻烦,而是担心真实身份被暴露。
陆非在迎上小杨的目光时,他还是没法做到不管不顾,稍作犹豫,他的手指便捏起果盘里的香蕉飞快地丢到了崔震东的脚边上。崔震东往前一步,鞋底刚好踩上去,由于他上半身用力过猛,脚底又忽然打滑,情急之下只得松开小杨赶紧扶住了旁边的门框。
小杨趁机挣脱,他感激地看了陆非一眼,然后一溜烟就逃得没了影子。
陆非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正打算若无其事地离开,一只粗壮的胳膊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站住!”崔震东伸出食指凶神恶煞地指着陆非的脸:“你,赶紧去把刚才那人给老子找回来,要不然,咦,老子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非站在阴影处,他尽量放低姿态:“好的先生,您请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找。”
崔震东原本斜靠在门框上,此时却转着眼珠子兀自砸吧了一下唇,然后上前一步捏住了陆非的下巴:“你是……”
陆非被他这么一碰,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绷紧,他想也没想,抡起一拳就砸到了崔震东脸上,拳风凌厉,崔震东被打得踉跄着往后退,估计是砸到了鼻梁骨,有鲜血不停地从鼻子里往外淌。
崔震东抬手摸了一把,在看到指间糊着斑斑血迹时,他的脸上是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
妈的,竟然还有人敢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呸!”
崔震东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他那双吊三角的眼睛里腾起一股浓烈的杀意:“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他妈找死啊……”
陆非的手里还端着那份水果拼盘,他手腕翻转,迅速将掌心的不锈钢托盘连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水果,一起朝着崔震东的脖颈横扫过去。
崔震东明显是练家子,之前挨打是因为轻敌,这一次,他脑袋一偏就躲过了。
两人身高差不多,体格却悬殊很远,陆非不能像崔震东使用蛮力,但他身形敏捷,近身搏斗几回合崔震东也没能讨得半点好处。
崔震东更是恼羞成怒,出手都是狠招。
陆非心有顾虑,终于被崔震东逮到机会拽住了他的胳膊,一阵剧痛从手腕处袭来,陆非反手挣脱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腕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耷拉着。
不用怀疑,肯定是脱臼了。
崔震东感觉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他也没有急于上前,而是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面色狰狞地盯着陆非:“横啊,断了手,老子看你还怎么横?”
如此情况下,换做常人早就该跪下来磕头求饶了。
崔震东想,如果陆非待会儿的认错态度诚恳一点,晚上再将他伺候得舒服一点,说不定他大人大量就不予计较了。
但是事实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陆非忍痛后退几步,右手缓缓地摸着左手腕骨,再猛地一掰。
“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脱臼的位置复原了。
崔震东脸色突变:“卧槽,你他妈真是够狠。”
狠吗?
陆非斜着眉梢冷冷地瞥了崔震东一眼,然后扯下自己脖颈上的领带迅速缠绕在手腕上,就这么一晃神,陆非忽然发现崔震东的身后多了一位身形俊朗的年轻男人。
男人比崔震东至少高出十公分以上,穿灰色衬衫,藏青色西裤,面部五官清隽俊美。此时的他微微扬着下巴,唇角叼着一支烟,手里握着一瓶酒,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处,腕上的理查德米勒手表在廊灯下散发着深幽的蓝光。
从外表看,男人极尽慵懒矜贵,但他的眼睛却锐利得跟鹰隼似的,冷凛凛的浸着寒意,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男人是什么身份?
兰亭的客人,或者是崔震东的保镖?
陆非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男人一边抽烟,一边慢条斯理的朝着崔震东走过去,却在下一秒,他突然将手中的红酒瓶砸向了崔震东的脑袋。
“哐!”
酒瓶爆裂,玻璃碎片四散飞溅开来,红酒混着刚冒出来的鲜血不停地从崔震东的额头上往下淌,像小溪似的,连带着眼睛也给他糊上了。
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崔震东只能气急败坏的咆哮:“谁啊?谁他妈敢动老子?是不是活腻歪了?老子……”
半空中忽然划过一道猩红的弧线,陆非定睛一看,原本应该叼在男人唇角的烟头却被他用指尖准确无误的弹进了崔震东那一张一合的嘴巴里。
崔震东被烫得一哆嗦,他还未来得及将烟头吐出来,男人又缓缓上前一步,然后以雷霆之势将手里握着的剩下半截碎玻璃瓶直接捅进了崔震东的肚子。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却又血腥暴戾,男人的脸上始终是一幅从容自若的表情。
崔震东闷哼一声,双手捂着伤口缓缓倒在地毯上,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忘断断续续地叫嚣到:“你,你他妈,有种,报,报上名来……”
男人挑了挑眉梢,随后拿出一张湿纸巾优雅地擦拭着他的每一根手指。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就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如果这双手是用来弹钢琴一定很不错,只可惜……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陆非原本打算对他说一声谢谢,又想到以男人的性格应该不屑于这种毫无意义的道谢方式,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男人却忽然偏过头来看着陆非,那双漆黑的眼睛明明温凉如水,却又仿佛意味深长。
陆非被他看得心跳一滞,脑子里一片空白。
男人像是轻笑了一声,随即将那张湿纸巾连带着一张名片一同丢弃到地上,然后才慢悠悠地说到:“……那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