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倦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今天是他呆在这里的最后一天,顾北筠难得没有去处理公务,两个人在各自的房间静默不语,直到正午,才有个粗实丫鬟端着碗药汤进了林倦的房间。那姑娘梳着乌黑的马尾,头帘盖住脑门儿,圆脸,怯生生地说道:
“林先生,这是司令让我端给您的药汤。”
林倦转头,看了眼那药汤,点头,女孩便退下了,他起身走到桌前,端起那碗药,直接闷了下去。药很苦,闻起来的味道更是古怪,他不知道是什么药,然而内心更期望顾北筠赐给他一碗毒酒。
郊区雨大,林倦刚沐浴完,穿上浴袍,端着茶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后忽然响起门把转动的声响,他回头一望,从门缝里传来股猛烈的气息,他知道,那是顾北筠身上的味道,稚子嗅觉比常人灵敏,尤其对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人。
他很难形容顾北筠身上的气息,总之,他无法抗拒,甚至沉迷。
两人对视时,谁都没有说话,顾北筠顺手带上了门,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强有力的“铮铮”,林倦望着那双不断靠近的薄唇,缓缓闭上了双眼。修长滚烫发五指抚上他的脸颊,唾液交换时激起片状电流,顾北筠按着他的后脑勺,将气味渡给林倦,林倦被顾北筠牵引着步步后退,手中的茶杯瞬间落在地上,散成碎片,滚烫的茶水顺着地板的间隙飞速流动,顾北筠熟稔地解开他胸前的扣子,急不可耐地剥开他的衣领,露出光洁的肩颈,月光下,两人与窗帘缠作一团,火辣霸道的吻碾磨所有理智,屋外的人听见茶杯碎裂的动静,以为司令与林先生又起了口角,敲了敲门,试探地问话。
两人的唇瓣此刻才微微分开一些,林倦不敢抬头,他喘得很小心,视线落在顾北筠的第二颗扣子上,男人声音低哑,听起来颇为不悦,立刻打发了屋外的下人,他正要推开顾北筠,双腿已经腾空,被他抬起,握着大腿,夹在顾北筠的腰侧。
手指都动弹不得了,林倦见顾北筠倚靠在床上,搂着自己,却不曾说什么。他身上有多处伤疤,那是战场给他的勋章,精壮的胸膛上横亘一道刀伤,侧腹上竖着排列着不整齐的枪伤。
林倦执意离开,伸手撑起自己的身体,顾北筠见他动了,眉头微皱:
“去哪儿?”
林倦不打手语,只是径直往床侧爬,他腿侧都在抖,顾北筠见林倦不搭理他,立刻拽住他本就颤抖的手腕,往怀里一拉,唇舌不由分说地刺入他的口腔,不同于刚才那调情的吻,这个吻更多是占有、命令。
林倦的情热期结束了。
他踏上了归途的专列,顾北筠没有来送他。
他望着窗外不停倒送的景色,忽然发现一抹白色。在与铁道并排的山路上,有人身骑白马,穿梭于密林中,几乎与铁轨同步,那人身着戎装,时不时朝车厢处望,像在寻觅什么。林倦紧盯那人,始终没有看清,直到他停下追逐的脚步,在不断远去的风景里也缩成一个小点。
他翻身下马,伫立在原地。
林倦闭上眼睛,放下手中的书,只觉小腹一阵翻涌。随行的士兵还未见过林先生如此失态,他“噔”地从座位上起身,逃也似地跑进私人卫生间,重重地甩上了门。
卫生间里,他扶着马桶,蹲在地上,口中不断涌出昨夜喝的白粥,甚至连小菜都吐出来了,吐到没东西可吐,便开始干呕,门外响起士兵的声音:
“林先生,需不需要我叫随行的医生来?”
门响了三下,意思是不用。
士兵们识趣地退开,他们不知道卫生间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林先生是司令的妻子,对于他们来说,照顾好司令不如照顾好林先生,林先生一向好说话,不麻烦人,就算出了事,也不会告知。
谨慎起见,带头的那个还是决定让医生来看看林先生的情况。
林先生的身体状况一直不佳,之前有在房内发过疯,此时又干呕,不知吃了什么,所有士兵跟林先生吃得东西都一样,没有任何人有问题。
一时,顾北筠手底下的人都开始心疼司令起来,司令平日里不仅要料理军务,更要体贴林先生。
士兵们整齐地列在厕所间,没想到从前车厢走来一人,所有人见到缪宜立刻行了礼:
“缪参!”
“嗯,什么情况。”
“林先生在里面吐了起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咚咚——”
缪宜上前敲门,门上又传来三声,旁边的士兵解释为何意时,缪宜道:
“林生,我是司令的下属,我叫缪宜,您能开门吗。”
门锁开了,缪宜旋开把手,林倦撑在水池前,不停用水拍打自己的脸,他吐得有些难受,此刻在颠簸的列车上,头还有些发昏,缪宜很有礼节地走到他面前,说道:
“冒犯了,林生。”
他伸出手,附在林倦的头上,另一只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所差无几,于是撤了几步,开始盘查起来:
“昨晚,可有吃什么?”
林倦需要纸笔,他写了一些,递给缪宜看,缪宜扫了一眼,发现并无发物,只好说道:
“随行的医生身体抱恙,司令不放心,让我跟着您,等将您安全送到家后,我便折返。”
“我也不精通医理,不如在下一站,我让人去找个大夫给您相看相看?”
林倦摆手,随即又在纸上写到:
“无碍,我大概只是晕车。”
缪宜颇为歉意地弯下腰,摘下了军帽,在林倦面前行礼:
“是属下失职,没有好好照顾林先生。”
林倦有些诚惶诚恐,他没受过这么大的礼,缪宜出生好,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出错,直到遇到顾北筠,他才知道,这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事情努力都可以办成的,他看着林倦,微笑了一下说道:
“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跟我说,司令跟我说,一定要保证林先生安全抵达。”
听见“顾司令”这三个字,林倦的胸口微乎其微地抖动了一下。
“我还从未见过司令这样重视过谁。”
缪宜笑起来流露出几分苦涩,他的爱恋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默片。他再次望向林倦,从口袋里掏出一些急用的西药,递给林倦道:
“如果不舒服,可以吃。”
林倦点头,道了谢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没想到,缪宜几句话,皆是重重拍打在他心上。
顾北筠重视他?
他的心有些乱,原本一心一意地恨他就好,为什么偏偏要这些人在他面前说顾北筠的好,顾北筠对他从未体贴过,想来这些表面功夫他总要做足的,他自小就这样,决不能在人前失了面子。林倦低头,看见掌心躺着的药,淡淡地笑了。
回去的路途还长,他闭上眼睛假寐,没想到梦中又浮现顾北筠的模样。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林倦却不想承认自己会思念顾北筠,他想起自己与顾北筠度过的无数个日夜里,他把自己的身体弄脏,摔碎了无数的笔洗、花瓶,按着他在桌上,苹果、葡萄滚作一地,炙热的胸膛靠在后背上,他喜欢吮吸唇珠,吻得细致,像羽毛漂浮在唇上,撩起酥麻的痒意。
他似乎也习惯顾北筠与他交换津液,两人相拥而眠到天亮,双腿缠绕,片刻温存显得弥足珍贵,林倦从座椅上醒来,发现身上盖了层薄毯,缪宜就坐在他对面,见他醒了,问道:
“好些了吗?”
林倦点头,缪宜也舒了口气,他道:
“刚才司令打来电话,见您在睡,我便擅自接了电话。”
林倦在纸上写了“无事”二字,缪宜沉吟片刻,又凝重地说道:
“司令让我传达,这次回了顾家,请您把家中下人遣散,收拾好行李后在家等他。”
“他会把你安置好后再去前线。”
“还望林先生遵从司令的命令。”
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战事严峻,我也要做好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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