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倦回了顾宅,一切如常,所有下人都当之前的闹剧没发生过,林先生依旧是顾家的主人。自从林倦回了顾宅,顾北筠回来的次数却是越发少了,听人说,他就住在办公室,睡行军床,头上的伤口还未愈合,风餐露宿,手底下的兵跟着他去野外拉练,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
随着年龄增长,林倦的身体越发衰败,这种肉眼可见的枯萎是最令人叹惋的,顾宝芝自从上次觅了方子,就等顾北筠回来给林倦用,没想到这顾北筠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整日整夜躲着林倦,稚子到林倦这个岁数,如若不好好呵护疼爱,总有一天会过衰死亡。
“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宝芝倒也是个急性子,一通电话打过去,顾北筠颇为疲倦的嗓音响起:
“最快也要明日。”
“你能等得及,倦儿可等不及。”
“他身子本就弱,再过三日便又是潮期,你究竟要让他忍到何时?忍到油尽灯枯你才罢休?”
林倦受伤之深,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他都禁不得任何打击了,顾北筠在话筒那头沉默,缓了半晌才慢吞吞回了句“嗯”,顾宝芝逐渐猜不透自家弟弟的想法了,原本说要修补关系的是他,现在事事退后的也是他。
“倦儿,今**陪我去车站接老四好不好?”
顾宝芝得了消息,便直接知会林倦,她想,林倦十天半个月没见顾北筠,理应当会冲淡一些心底的情绪,只要顾北筠好好表现,帮他挽回林倦的心不是难事,他们之间的心结,无非是那件事——
林倦自然答应,他跟在顾宝芝后面,饶是谁见了林倦都要多望两眼,长身玉立,挺直如松,近几年削瘦如此也没能夺走他半分光彩,只是他脸色不大好,苍白惨淡,当真是一张白纸片,风还未刮,他都要抖一抖。
新建的车站气派异常,顾北筠一行人从车站大门口走来,林倦站在顾宝芝身边,怔怔地看向身穿军装的顾北筠,他跟身边的官员谈笑风生,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大喊着“小哑巴”的少年,他成熟了,眉眼间的风霜渐渐堆积起来,微微皱起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来,他按下帽檐,微微勾唇,以示告别。他本应当是这样的,从容、优雅,如所有士族出身的大少爷一样,找个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娇妻,生下一儿半女,这才是顾北筠应该有的人生。
而不是跟他这个哑巴在这里浪费时间。
林倦看着顾北筠,心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卑微,他原本应该恨,此刻却完全恨不起来,顾北筠,多么骄傲的他,竟然曾经为了道歉,跪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手捅穿小腹。
雨夜,痛苦克制地抱住他,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
两人的眼神在这一刻对上了,林倦从顾北筠的眼中读出了惊诧。
“你们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
顾宝芝回了话就亲热地挽住自家弟弟的胳膊,右手握住林倦的手,“左拥右抱”时还在不停观察两人的反应:
“我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麟儿一去私塾,我就没事啦,又不想去百货商店逛,听邓副官说你今晚的专列,我就带着倦儿来了,知道你这几日累得不成人形,特地给你接风洗尘……”
顾北筠刚从外地归来,开了一天的会,连续几日舟车劳顿,唇边的青色胡茬微微冒头,耳边仍旧是顾宝芝打圆场,炒热两人之间的冰冷气氛。
顾北筠不由自主扫到林倦的身上,林倦别开了眼神,并不想与他对视。顾北筠一顿,把眼神转到顾宝芝的身上,缓缓道:
“嗯,我们回去吧。”
月明星稀,鸟儿叽叽喳喳地惹人心烦,树梢投落在白墙上的阴影隐约可见,顾北筠握着顾宝芝亲手交给他的药团左右为难,他站在林倦的房门口,甚至连抬手敲门的勇气都没有。他抬了好几次手,想落下去,又收回。
他到底要怎么开这个口,就算家姐已经跟林倦说了,他也很难开口跟林倦说,毕竟他们两人,自从林倦两个月前的潮期后,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事,顾北筠是正常男人,不能说自己没有正当欲望,他每次看见林倦,都想把他紧紧拥入怀中,他开始不明白自己了,以前明明那么厌恶他,甚至连他站在自己面前都要推开,为何现在……
“砰——”
林倦的房门忽然打开了,顾北筠握着药团,忽然愣住了。
林倦显然也被他吓到了,他已然忘记自己敞着衣领,浑身燥热,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结果没想到门口站着顾北筠,他一声不吭,就站在自己面前,顾北筠显然刚刚沐浴过,洗去了一身疲惫,唇边的胡茬剃得干干净净,穿着家居服的男人此刻看起来比在外面少了几分戾气,他握着黑乎乎一团东西,林倦不想问他是什么,“砰”地一下又把门甩上了。
“我……”
顾北筠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赏了一碗闭门羹。
握着药团站在房门口显得滑稽。
门后的林倦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不知道自己的潮期提前来了,他刚才打开门,一瞬间就闻到了顾北筠身上的气息,那种气息简直是他从催情剂,让他陷入癫狂,恨不能打开门,遵从欲望,跳入顾北筠的怀中,咬他的下唇,吸住他的舌根,紧密地攀附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上。
“林倦,林倦……”
“你没事吧?”
顾北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知道他是不是嗅到了什么气味,林倦浑身湿淋淋,他发丝都是水,他紧咬下唇,缓慢劝服自己,可以忍住的,不需要任何人碰他……
他的毛孔在叫嚣、肌肤在呼喊,他需要炽热的拥抱、有力的臂弯,他比任何时刻都需要这些,而那人此刻就站在门外,他只需要打开门,拉住他的手,就可以……就可以……
林倦不想,他不愿意顾北筠看轻自己,他是这样卑贱的稚子,只会在男人身***的稚子,除了生育没有任何功效的稚子,如今,甚至连唯一的能力都被剥夺了,他现在只是遵从欲望的野兽,他渴望顾北筠,不是心理的,而是身体上的,这让林倦陷入几乎灭顶的绝望中,他感慨自身的卑贱,从前让顾北筠那样伤害,如今,在**期,想到的人,竟然还是他。
“我能进去吗?林倦?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顾北筠略显担忧的声线在门口响起林倦滑坐至地板上,狠狠地用后背抵着门,用尽了浑身的气力。
他决不能,让顾北筠看见自己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