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白银盾面的脸庞是上帝给予天使的保护。」
乐手们在伯纳德城堡中的大厅中演奏着舞曲,城堡门口通报来客的男孩以羡慕的神色注视着衣着华贵的男女相伴而入,高声通报来客的身份。他羡慕贵族与阔佬,因为那些人能够享受最豪华的一切。尤其是贵族,他们拥有的权势钱财以及高贵的血统是平民遥不可及的,他们不但富有,同样也享有权利。即便是阔佬也无法享受那样的风光待遇。贵族生来就是上层社会的成员。
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伯纳德城堡前。招摇的红玫瑰家徽,华丽的雕花轿厢以及那衣冠楚楚的年轻车夫是那么引人注目。飞驰的马车停下,轿厢的门轻轻移开,从中走下一位身着黑色正装的绅士。门童认得那红玫瑰,是兰开斯特,他本以为这位绅士便是宴会的主角,正想通报,却见那位绅士伸出手,略微欠身,将车中的另一位青年接下车。最先映入门童眼帘的,是一只纤细的手,即使戴着白色手套仍看得出五指纤细修长。那是一位迷人的高贵先生,浅金色的长发打着卷披落,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以看清蓝色血管,衬得那对眸子湛蓝而深邃。银白的礼服做工精致,设计别出心裁,金色保暖披风上用金银丝线绣着花纹,华贵而内敛。
“劳驾。”
“兰开斯特的安茹先生。”
门童见绅士递上邀请函略微惊讶,他见过许多带着管家出席宴会的贵族,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管家。管家大约也是一位出身于贵族世家的先生吧。他赞叹着大家族的排场,向立在后方等待的贵族先生行礼。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引人注目的先生向他微微颔首以示尊重。这是小门童第一次收到贵族的回礼,他本以为这位看上去难以接近的贵族先生高傲无比——如同白孔雀一般,不屑于瞧他这样的平民一眼。却不料这位尊贵的客人温柔平和,甚至向他微笑。门童很喜欢这位看似温柔的先生,却不晓得拉斐尔只是习惯性地回礼微笑。因为他的母亲教过他,要用温柔对待所有人。
“噢,安茹!真没想到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与蒂凡尼的一生都将在法兰西度过。上帝,你的面庞怎同令妹的白银盾面这般相似。”
“伯纳德,尊敬的先生。我并未忘记我是个不列颠人,以及——我无法改变母亲赐予的容貌。”
懒散的长音,如同唱着赞歌一般拉长语调,高低起伏分明,宛如天使赞颂上帝的无限功德。他们是旧相识,只是在伯纳德先生的印象中,拉斐尔有一个妹妹。实际上,伯纳德并不认识拉斐尔,但他认识那所谓的“妹妹”,并且听她提起过这漂亮的孪生兄长,却从未见过拉斐尔“本人”。这次听闻兰开斯特家族年轻的继承人回到了祖宅,他便邀请了那“女孩儿”的兄长,试图与之成为至交。
而拉斐尔却对这位伯纳德先生印象深刻。三年前,在普罗旺斯,这愣头青首次与他在薰衣草花海中相见,却不知为什么次日便向他求爱,被他婉言相拒。可这位先生仍然到他的府邸上拜访,将他的生活一度扰得混乱不堪。
“安茹先生,您是不是有一位孪生妹妹?”
“恕我无礼,美丽的小姐。您是……?”
“伊莎贝拉,伊莎贝拉·莱特维尔。遇见您是我的荣幸,未来的兰开斯特公爵。大约两年前,我在凡尔赛的舞会上见过一位与您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小姐,不得不夸赞一句,她很美。”
“您说的应当是蒂凡尼,小姐。只是……我的妹妹身体非常不好,现在无法回到不列颠。”
“希望蒂凡尼小姐能够早日康复来到伦敦,我会非常荣幸与她成为好友。”
“当然,当然。感谢您的祝福,我想蒂凡尼一定会非常高兴当她知道将会结交到一位迷人的姑娘。”
面对那瞧上去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拉斐尔说不出什么,只能够维持礼貌与微笑,也只会如此。他不可能告诉那位贵小姐,他就是蒂凡尼。他出身于分支与继承者众多的兰开斯特家族,身承第一继承者。而兰开斯特的大家长以及兰开斯特公爵的位置独一无二,这无疑是众多乌鸦中的一块肥肉。而第一继承者必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定将受到迫害。唯一不会受到威胁的是女性成员。在兄弟们争抢相杀的时候,姑娘们总是坐在一起,谈论着女孩儿们最喜欢的话题。
在三岁时,拉斐尔就被父亲与母亲隐瞒性别当做女儿抚养,暗地里教他男孩儿们应当学习的课程。在母亲去世后,没有母亲的他处境格外危险,因此父亲娶回了一个肮脏的歌女,为他带来一个弟弟作为盾牌。
他从未开口唤过那个女人母亲,他不喜欢那女人装腔作势的优雅以及面对财产的贪婪,那女人直到现在仍沾沾自喜,认为兰开斯特家族与兰开斯特公爵的地位会是她的囊中之物。他不承认这样的庶民继母与兄弟,父亲也从未逼迫他,他是蒂凡尼·安茹,兰开斯特家族的大小姐,也是拉斐尔·安茹,红玫瑰家族的第一继承者。
他拥有兰开斯特的血统,帝泽的皮囊。他的弟弟,是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如果拉斐尔是天使,那么他的弟弟罗伯必然是个恶魔。拉斐尔继承了他母亲那如同玫瑰一般的外貌,他父亲沉稳温和的性格,同时不乏精明的头脑及与生俱来的高傲,但为人有礼谦和。罗伯没有丝毫与他的父亲相像,脸上长满了雀斑,像他的母亲。这让拉斐尔一度认为所有孩子都长得更像母亲。罗伯虽头脑聪明,可却在庶民母亲的教育下产生了自我膨胀,认为自己是兰开斯特家族的继承者,有资格挥霍一切。
兰开斯特公爵从未管束过罗伯,他不承认这样的妻子与孩子。他的心留给了安娜塔莎,他挚爱的妻子。他的爱送给了爱子拉斐尔。可罗伯并不知晓,他认为这是父亲的宠爱,因此变本加厉。为了使拉斐尔不受委屈,兰开斯特公爵只能忍痛割爱,将爱子送离身边,送往普罗旺斯郊外的城堡秘密安置。拉斐尔像极了他的母亲,从未怪罪过父亲将庶民带回家,他晓得父亲的苦心,因此无论交际亦或是商谈他都会出席,亲自与每一位将来所需要的人深交,为成为一位出色的公爵而稳定自身地位。
他终于十八岁了,作为公爵的父亲长期居住于不列颠,以学习礼仪为由将“女儿”接了过来,而剩余的兰开斯特成员并没有起疑心。他们认为,女孩儿去不列颠学习礼仪是必要的。其实,他去英国并非学习,而是为了扩大社交范围,以便顺利地继任兰开斯特公爵的地位。拉斐尔不知道如何应对姑娘的问题,也无法应答。有些事情,他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宴会上的宾客显得对兰开斯特的继承者尤为好奇,他只能以大病新愈,作为至今才出席宴会与舞会的理由。先生小姐们对他表示惋惜与安慰,便继续自己的话题。他转身欲离开,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手腕。
“先生,那边可是禁区。”
“真是抱歉,阁下。”
“请允许我介绍我自己,我名亚度尼斯,是出席这场宴会的三位公爵之一。”
“恕我冒昧,请问您的姓氏……?”
“这有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安茹先生。姓氏只是一个代称,而无关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