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且说秦筝秦清菡到了阮姨娘的院子里，众人面上皆是喜色，惟有刘氏牵强的笑容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和哀怨。

秦老夫人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男娃，二老爷并各房的夫人姨娘们围着秦老夫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她怀里的小男娃。

秦筝此时不过八岁大，身量不高，自然无法看到被众人围着的小堂弟，好在有眼尖的丫鬟及时看到她和秦清菡，忙道了声：“清菡姑娘，三姑娘来了”。

众人闻听是秦筝秦清菡来了，纷纷往一旁退去，秦老夫人抱着小男娃走到秦筝跟前，含笑道：“妧妧儿和菡姐儿是来看小弟弟的吧，过来这边坐，才能看的仔细。”

秦老夫人说罢，转身走到外间的炕上坐了，秦筝秦清菡一左一右地往她身边坐着，仔细端详起眼前白白嫩嫩的小奶娃来。

只见他的小脑袋圆圆的，像个小圆球，淡眉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嘴大大的张着，似是在找吃的，很是讨人喜欢。

“祖母，小弟弟可有名字？”秦筝用糯糯的声音问道。

秦老夫人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声音慈爱地说道：“有的，叫博之，你二伯父老早就给取好了，妧妧儿觉得这个名字可好？”

秦筝凝神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阿妧觉得博之这个名字起的很好，也很喜欢博之，祖母，我能摸摸博之弟弟的脸吗？”

此话一出，众人眼中纷纷流露出佩服的目光，这三姑娘不愧是自幼爱读书的，小小年纪，竟能背出《礼记》中的语句来。

“妧妧儿真厉害，你二伯父给他取名为博之，想来有这层意思在里面，你想摸博之的脸，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可要轻着点，不要弄疼他才是。”秦老夫人一面说，一面将抱着博之的手往秦筝跟前凑了凑。

秦筝伸手去摸博之的脸，只觉得暖暖的，软软的，嫩嫩的，很有弹性，比自己的脸还要水灵很多。

“姨娘醒了。”王嬷嬷从里间出来，语气如常地说道，“老夫人，可要把小哥儿带进去给姨娘瞧瞧？”

“她是博之的生母，既然现下醒了，就把博之抱进去让她也好好抱抱瞧瞧吧。”说罢将博之交给王嬷嬷由她抱进去给阮姨娘看。

说来也怪，博之在秦老夫人怀里还好好的，可是一到王嬷嬷的怀里，便哇哇大哭起来。

王嬷嬷被他的哭声弄得心里有些发慌，绷着脸迈着大步走到阮姨娘床前，小心翼翼地把博之交到她的手中。

“博之乖，博之不哭啊，娘亲在这儿呢。”阮姨娘边轻声呢喃着，边用手去轻拍博之，希望可以哄好他。

许是阮姨娘哄孩子的技术到家，又许是母子连心，博之被她这么一哄，果真停止了哭泣，又闭着眼睛睡着了。

“今儿晚上就让姨娘陪着博之睡吧，往后的事，明儿再说。”秦老夫人说罢，又转而对吩咐屋里的几个丫鬟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好生送两位姐儿回去，夜路难行，可要小心着些才是。”

丫鬟们答了声是，提着灯引着秦筝和秦清菡往外边走。秦筝回到墨韵轩之时，茗墨已经将床铺好，就等秦筝洗涑完后上床睡觉。

“姑娘可见着小少爷了？”秦筝一进屋，茗墨便一面倒了温水送与秦筝喝，一面好奇的问道。

秦筝浅笑道：“见着了，生的很是好看，我看着很是喜欢。名字也起的好，叫博之。”

“姑娘喜欢博之少爷，日后常去二太太处走动走动，就可以常常见到博之少爷了。”在世家大族中，姨娘所出的子女依照惯例，大多是需要交由正妻抚养的，故而茗墨自然而然地觉得博之会被交由二太太刘氏扶养。

在秦筝的上一世，依着侯府的规矩，博之的确是在三个月大的时候便被交由刘氏抚养，只是不到一年，就莫名其妙夭折了。

秦老夫人虽然对刘氏起过一点疑心，不过由于无凭无据，加上早产的孩子容易夭折，便也没往深处想。故而刘氏只是略费口舌，就轻松应付过了秦老夫人的盘问。

阮姨娘的早产和博之的夭折，在重活一世的秦筝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刘氏动的手脚，因为经过上一世，她已经清楚地知道刘氏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善于伪装，善攻心计，凡事不会轻易出手，而是静候时机，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姑娘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茗墨看着秦筝坐在床沿上发呆的样子，忍不住问起她来。

“没什么，你没说错什么，依照惯例，博之是该由二伯母来扶养的。我困了，你也下去歇着吧。”秦筝说罢，自己脱了鞋袜往床上躺好，茗墨也是睡意上涌，吹了屋里的蜡烛后便去外间睡觉。

第二天，秦筝早早的起床，用过早膳后就往阮姨娘的院子去。

行至半路，却见衣着单薄的卫离澈正在一棵月桂树下的石倚上坐着看书，秦筝走上前同他打招呼：“早啊，表哥，今儿不用进学，表哥怎么不休息休息，反倒还是这般认真地在看书？还有啊，祖母和长姐跟阿筝说，如今还只是初春，容易受风寒，要多穿衣服的。表哥穿的这样少，若是不小心受了风寒，是要吃药的，药很苦，阿筝不喜欢，想来表哥也不会喜欢，所以表哥还是快些回去加些衣服吧。”

卫离澈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大堆话，更没想到她会关心他，毕竟他来到长平侯府的这七年里，看到的都是秦老夫人如何如何的宠爱她，而她又是如何如何的不食人间烟火。

心里虽然疑惑她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起身十分淡然地说道：“我习惯了，表妹不必担心。”

习惯了三个字在秦筝听来，是那样的刺耳，提醒着她这个未来威风凛凛的镇国大将军，现在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饱受欺凌，孤苦无依的少年郎罢了。

长平侯府何其残忍，如此对待一个父母双亡的少年郎。上一世的自己何其残忍，只一心痴恋那个负心汉，竟对自己身边的亲人和救命恩人关心甚少。

“阮姨娘生了个男孩，取名为博之，阿筝准备去看看他，表哥也同我一起去看看博之吧，博之肯定也想见见你这个表哥的。”

卫离澈垂眸看着眼前比自己矮小许多的秦筝，似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同你一起去。”

茗墨跟在两人后头，不禁疑惑起来，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表少爷了？听府上的人说，以前姑娘只爱和宁远侯府的小侯爷顾清运在一处耍，怎的如今来看，姑娘并不喜欢顾清运，反倒真心实意把表少爷当做哥哥看待。

三人一到阮姨娘的绮霞苑，便有丫鬟迎上来，秦筝抢先一步道：“我和表哥来看博之，姨娘可起来了？”

那丫鬟看着卫离澈，心中暗道一声：原来他就是府里的表少爷，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个没福气的。

“姨娘睡得少，五更天不到就醒了，你们来的早，还不曾有别的主子来过。”说罢领着两人到了门口，打了帘子往里通传道：“三姑娘，表少爷来了。”

秦筝似是怕卫离澈会突然反悔，转身离开似的，紧紧地扯着卫离澈的衣角同他一起走到了里间，此时阮姨娘正歪在炕上绣着一件红色的小肚兜，炕边放着一个摇篮，博之在里面睡得很是安稳。

阮姨娘放下手里的绣活，看了身边的摇篮一眼后，才又看着眼前的二人微笑道：“筝姑娘和表少爷是来看博之的吧，博之还睡着呢，你们自己上前去看吧。”

秦筝点点头，松开紧攥卫离澈衣角的手，走到摇篮边，踮起脚往摇篮里看。秦筝垫起脚，也只比摇篮高出一个头来，故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熟睡中的博之。

“表哥，怎么样，阿筝没骗你吧，博之是不是长的很好看呀？”秦筝用小短手拉了拉卫离澈的衣角说道。

“是，表妹没有骗我，博之的确生得好看。”卫离澈垂头看着秦筝稚嫩可爱的小脸，语气温和地说道。

秦筝突然抬起头，正好同卫离澈的眼睛对上，四目相对，秦筝心里小小的紧张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告诉自己：你到底“活了”二十多年，怎么反倒还怕起一个毛头小子来。

待心神回复如常后，秦筝用十分淡定的语气说道：“那以后表哥有时间的时候，就和阿筝一起来姨娘这里多看看博之吧。”

卫离澈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博之的身上，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心里对于秦筝似乎仍然存有疑虑。秦筝见他不说话，便知他这是还未接纳自己，还未真正将自己当妹妹看待。

作者有话要说：秦筝：我当你的妹妹不好吗？

卫离澈：不好，我现在急需媳妇一枚，如果阿妧愿意牺牲一下，让我叫你妹妹也使得。

秦筝：你想的倒挺美，还想套路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卫离澈（耿直脸）：你是我媳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