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且说秦筝下学后，第一个便去玉松院瞧了秦老夫人。

秦筝去的时候，秦老夫人正在同刘裕家的说话，见秦筝来了，秦老夫人便让刘裕家的退下，自个儿抱了秦筝在她腿上坐着。

“妧妧啊，这几日进学可还好？听说女先生罚了你站在外面，所为何故？”秦老夫人满脸慈爱地问。

秦筝抿抿嘴，垂着头有些难为情：“阿妧在学堂上打瞌睡，被女先生瞧见了，这才罚了我去外面站着。是我做的不对，女先生罚我罚的对。”

秦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以前这小丫头有话总爱憋在心里，最近这些日子有什么事她倒也愿意说出来，可比以前开朗太多了，想到这里，秦老夫人含笑道：“妧妧长大了，能自己分辨对错了，祖母真替你高兴。还有啊，妧妧以后要是有说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可不要一个人憋着，当心憋出病来。”

秦筝乖巧地点点头，伸手拿了小几上白瓷果盘里的橘子，用手去剥，一旁的紫陌见状，忙上前帮秦筝把橘子剥开递到她的手里，秦筝笑着接过橘子，掰了几瓣橘子给她：“紫陌姐姐也吃些橘子吧。”说罢又掰了一瓣送到秦老夫人，随后才往自己嘴里也送了一块。

紫陌是刘裕家的的孙女，自小服侍在秦老夫人身边，为人小心谨慎，做事认真细致，还擅长做各色糕点，再加上刘裕家的是秦老夫人的陪嫁，秦老夫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喜欢和看重紫陌，让她当了身边的一等丫鬟。

“清菡姑娘来了。”外门侯着的一个丫鬟进来通传一声后，就便见秦清菡款款玉步地走了进来，对着秦老夫人行礼道了声祖母，方又对着秦筝道：“你果然在祖母这儿，刚去你的院子里不见你，我就知道了。今儿在学堂进学的可还好？”

秦清菡大秦筝三岁，她的学业刚好在去年年底完成了，故而不必再去学堂，每日在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绣绣花，弹弹琴，下下棋，或者出府走走逛逛，日子倒也不难过。

“不怎么好，我在学堂上打瞌睡，被方女先生罚站在外面，瞌睡醒了才回去继续进学。”秦筝说罢，脸上又是一阵尴尬。

秦清菡最是个心细的人，闻听此言后少不得又胡思乱想起来，忙关切地问道：“你这到春困的毛病，素来就有，可是往年也不像今年这般，莫不是你上回落水生的病还未好全，才会这般瞌睡？”

秦筝摇头道：“长姐多虑，阿妧的病确实好了，是我自己倦怠，这才犯困，现下我已经知道方女先生实实是位好先生，以后再不会如此。”

“既这么着，我和祖母也可放心了。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定要及时告知祖母与我，切不可自己挨着，知道吗？”秦清菡继续交代秦筝道。

秦筝连连点头，想起自己已经上了五天的学，明天便可不必进学，复又高兴起来，对着秦老夫人和秦清菡含笑道：“祖母，长姐，明儿阿妧不必进学，不如咱们一块去园子里走走罢。”

秦老夫人满脸笑容：“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明儿咱们就一块儿出去走走吧。算算日子，马上就要到三月中旬了，妧妧可想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学骑马吗？”

秦筝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想去，阿妧想学骑马。”说罢似又想起了什么事，娇嗔着说道：“方女先生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表哥对我是救命之恩，所以我希望祖母让表哥也去同学骑马，可以吗？”

秦筝记得，上一世秦老夫人一直没有允许卫离澈同府上的公子小姐一起去马场学骑马，直到他十八岁的时候，参加了三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并取得第一名的成绩，得到一百两的赏银，这才有了足够的银子去别处学习骑马。

三年后，卫离澈参加武举，由于骑射学的晚，比不得从小学起的人，故而他武功和军事策略虽是第一，最终却只中了探花，封了一个小武官。

秦老夫人听秦筝提起卫离澈，面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不少，皱着眉头不说话，这个卫离澈给她的妧妧灌了什么药，竟让妧妧这般为他。

“祖母，表哥对我很好，我心里拿他当亲哥哥一样，阿妧记着方女先生的话，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祖母就答应妧妧吧。”秦筝生怕秦老夫人想歪什么，忙继续劝道。

果不其然，秦老夫人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她一个八岁大的女娃娃，能知道什么情啊爱啊的，妧妧自小心善，为了报恩替他求个恩准，倒也不算奇怪，思及此，秦老夫人开口道：“好吧，我就让他同你们一起去吧。不过你表哥这个人，我不喜欢，他的心性并不简单，你们以后要离他远些，明白吗。”

秦筝自然知道卫离澈心性不简单，否则他也不会三十岁就成为大历手握三十万兵权的镇国大将军。

秦筝因时时记着自己现在是个八岁的孩童，故而假意听不懂的样子，只愣在那儿，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秦老夫人见她这般，又叹了口气道：“唉，妧妧儿还小，听不懂也是有的。罢了，咱们不说这些，还是用晚饭吧。”

秦老夫人说完，又对着外间大声吩咐道：“紫陌，去厨房传饭罢。”紫陌应了声是，自去，无话。

不多时，便有几个小丫鬟捧着食盒进来，将饭菜一一往桌上罢了，都是上好的菜色。

香气四溢的五香酱鸭，外酥里嫩的香酥鸡，色香味俱全的汁清杂胡鱼以及一碟抄时蔬菜并锅烧白菜。

三人用过晚饭后，复又坐在炕上谈天说地起来。三人正说着，却见周妈妈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老夫人，阮姨娘早产，二太太已经命人去请王太医和刘稳婆。”

秦老夫人面上焦急，语气却满是淡定地说道：“早产？怎么会这样，不是让她好生养着吗？怎么还是出了这档子事。八个月早产的例子不是没有，想来刘稳婆也是有些经验，再加上王太医从旁协助，应该不会有事。二老爷那边可知晓了？”

“二老爷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会子正在阮姨娘院子里守着呢，老奴也是怕冲撞了老夫人和姐儿们，这才等情况稍缓些过来禀报。”

秦老夫人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秦清菡和做沉思状的秦筝，皱了皱眉，沉声道：“你们照顾好两个姐儿，我过去阮姨娘处瞧瞧。”

房里的丫鬟婆子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而后齐齐目送秦老夫人和周妈妈走出屋里。秦老夫人一到阮姨娘的院子里，便询问起候在外间的王太医来。

“王太医，情况如何？”秦老夫人满脸焦急。

王太医屈膝行礼道：“回老夫人，姨娘虽是早产，不过好在姨娘身子骨不错，加上在养胎期一向情绪稳定，故而这孩子加把劲还是能生出来的。”

王太医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刘稳婆的声音：“姨娘，再使些劲儿，已经看到头了，再加把劲，马上就好了。”

秦老夫人闻言，再也平静不下来，双手合十很是虔诚地祈祷起来。

长平侯府现下不过两个男丁，相比起其他侯府来说，人丁确实不算兴旺，故而秦老夫人对阮姨娘这胎很是看重，希望她能产下一个大胖小子，为秦家开枝散叶。

这边秦清菡伸手去抱秦筝，把她圈在怀里，轻声问：“妧妧，阮姨娘和我们的小堂弟小堂妹都会好好的，你说是吧？”很明显，她也希望阮姨娘这一胎能生下一个男娃儿，因为她只有一个亲哥哥，却没有弟弟。

秦筝不置可否：“是啊，阮姨娘和小堂弟都会好好的，长姐把心放到肚子里就好。”

秦清菡闻言，面上流露出几分笑意，伸手去捏秦筝的小脸，故作严肃地问：“妧妧就这么肯定？难不成妧妧还会未卜先知之术？这万一姨娘生的是个女娃呢？”

生女娃倒还好，说不准还不会那么短命，秦筝在心里暗自嘀咕。她隐约记得，上一世，这个小堂弟出生不到一岁便夭折了。

那时的她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女娃，自然不会去怀疑二夫人李氏，可是在经历做鬼时亲眼目睹李氏为夺权做下的种种，以及卫离澈抄家时说的话，让她不禁怀疑起小堂弟的真正死因来。

想到这里，秦筝不禁皱起眉头道：“阿妧就是胡乱猜测的，长姐怎么还较起真儿来了，阿妧不过是个小娃娃，长姐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等我长大些，长姐再相信我的话。”

她这颇有些小大人意味的话语，惹得秦清菡咯咯直笑，含笑问：“妧妧啊，你最近说话是越发像个小大人了，快同长姐说说，跟谁学的？”

秦筝闻言，生怕自己露馅，忙又恢复孩童状，用奶声奶气的语气说道：“自然是跟长姐和祖母学的。”

秦清菡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故意板着脸说道：“你倒是会学，方女先生的课业不上心，学人说话倒是用心，可得找个机会让方女先生好好罚罚你。”

秦筝抿抿嘴巴，嗔怪道：“长姐舍得让方女先生罚我吗？”

秦清菡笑道：“你就是拿捏准了我会舍不得，说话才越发有恃无恐。话说回来，咱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切磋一下棋艺如何。”

秦筝点头答应，便有丫鬟拿了棋子和棋盘过来，两人下了三盘棋，又闲聊一会儿，戌时已经过去。

秦筝赢一盘输两盘，秦清菡正疑惑秦筝的棋艺为何精进如此之快，就见周妈妈又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满是喜色地问道：“姨娘生了个大胖小子，两位姐儿可要去看看？”

“我当然是要去的，阿妧你可要同我一起去？”秦清菡难掩喜悦和激动地问道。

秦筝上一世对这个小堂弟没什么概念，到了这一世，她的心智已经成熟，对于这个同样被刘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小堂弟，倒是莫名生出一丝同情和怜爱来。

如果可以，这一世，她决定务必要保他周全，毕竟他是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小堂弟，还是可以给二太太刘氏添堵的侯府男丁。

“阿妧也要去看小弟弟，周妈妈领着我和长姐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