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秦老夫人的玉松院外,卫离澈停下脚步,目光也黯淡了几分,淡淡地说道:“表妹进去见祖母吧,表哥还有课业要忙,就不同你一起去了。”他知道,秦老夫人不喜欢他,更不想见到他。
秦筝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其实还是很渴望祖母的亲情的,否则,上一世他在抄长平侯府的时候,也不会同刘氏提起祖母。
“嗯,表哥去忙吧,阿筝有茗墨陪着,不会有事。”
卫离澈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秦筝看着他独自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表哥总是这般形单影只,还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对什么事情都不屑一顾,他的内心一定很孤独,很煎熬吧。
“三姑娘来了,怎么不进去?老夫人正在屋里等着你呢,还让我去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山药枣泥糕呢。”紫陌提着食盒往院门口走过来同秦筝说道。
茗墨上下打量了紫陌一番,以前她不在秦筝跟前做事,见到秦老夫人的机会少之又少,故而对于紫陌,她还是比较陌生的。
紫陌今儿着了一件湖蓝色的绣衫罗裙,衣角处绣着些许花卉的图案,及腰长发梳成垂挂髻,上配兰花珠钗,耳戴红翡翠耳环,手上戴着一只九弯素纹平银镯子,整个侯府之中,穿戴如此体面的丫鬟,也就只有她和三位太太跟前最得力的大丫鬟。
秦筝浅笑着回答说:“没什么,我只是走的有些累了,停下歇息一下,这么巧遇到紫陌姐姐,我们一起进去吧。”
说毕,同紫陌一径来至秦老夫人房中,此时的秦老夫人正坐在炕上闭目养神,秦筝温吞吞地爬到坑上,挽住她的胳膊轻声问:“祖母,阿妧来了,祖母可是在休息?”
秦老夫人睁开眼,用手去勾她的鼻子,故作严肃地说道:“今儿怎么这会子才来瞧我这个老婆子?莫不是嫌祖母老了,不愿来陪祖母了?”
秦筝摇摇头,急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阿妧下学后同方女先生说了会儿话,在路上又耽搁了一些时间,这才回来的晚了些,阿妧绝对没有嫌弃祖母的意思,祖母相信我。”
秦老夫人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一把将秦筝抱入怀中,满脸慈祥地说道:“祖母逗你玩的,阿妧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祖母知道。我让紫陌做了你爱吃的糕点,你饿了吧,快吃些填填肚子。”说罢转而对着候在一边的紫陌吩咐道:“让下人去传饭罢。”
秦筝独爱吃紫陌做的山药枣泥糕,她也吃过别人做的,总觉得味道不如紫陌做的好,因此秦老夫人经常会让紫陌做山药枣泥糕给秦筝吃。
秦筝吃过两块后,还想再吃,秦老夫人打下她的手劝道:“待会儿还要用晚膳,吃多了晚上要积食的。”秦筝乖巧地点点头,不再去碰碟子里的糕点。
用过晚膳后,秦筝坐在炕上抄写《诗经》,秦老夫人则是在里间同紫陌闲话起来。
秦筝正抄的认真,外面的丫鬟小翠打了帘子进来,朝里间问道:“老夫人,表少爷求见,这会子在院子里侯着呢。”
“不见,让他回去吧。”秦老夫人回答的简单干脆。她不愿意见卫离澈,一见到他,她就想起她那早逝的女儿来。
小翠道了声是,垂着头缓缓退出去了,屋里点着几盏蜡烛,光线很足,秦筝看到她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伤感之色,大抵是她还保持着一颗良善之心,同情卫离澈的遭遇吧。
秦筝放下手中的笔,从炕上下来,几个小丫鬟连忙走上前,异口同声地问:“姑娘是要拿什么东西,还是想吃什么东西?吩咐我们去做就行,姑娘不必自己去做。”
秦筝摆摆手,轻声说道:“没什么事,我就是写字写的累了,下来走走,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有说话,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秦筝走到门口,掀了帘子,探出脑袋往外看,卫离澈果然还站在外面,天已经麻麻黑了,秦筝看不清他的脸,可是秦筝可以感觉到,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眼下的他,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正是需要爹爹母亲疼爱的年纪,可是他同自己一样,早已没了爹娘,自己还有祖母和长姐的疼爱,可是他呢?他什么都没有,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旁人的冷眼,亲人的冷漠。
一阵冷风吹来,秦筝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那少年却仍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秦筝只觉得鼻尖发酸,心里很是难受。
上一世,在宁远侯府里,秦筝也曾体会过被人视如草芥的痛苦,体会过人人可欺的苦楚,那滋味,真真是叫人生不如死。
他是她的表哥,更是她的救命恩人,能够重活一世,她要报答的人,不仅仅是祖母和长姐,还有他。
秦筝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对着眼前衣着单薄的卫离澈道:“表哥,祖母有事不能见你,外头风大,你还是回去吧,万一冻着了生病可怎么好?”
卫离澈垂眸看了她一眼,仍是无动于衷,继续立在原地,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秦筝心知自己再劝下去,也是无用,神情失落地回到了屋里。
一刻钟过去,秦筝打开窗子往外看,他还没走。又一刻钟过去,秦老夫人从屋里出来,准备吩咐紫陌送秦筝回去。
此时的秦筝虽然人在炕上,笔在手上,两眼却直愣愣地看向帘子,眼眶微微湿润发红,秦老夫人见她这般,便知她是在担心卫离澈。
这孩子,真是跟她父亲母亲一个样,心肠软。秦老夫人这样想着,拿过紫陌手里的撒花缎斗篷,亲自给秦筝披上后,对着紫陌和小翠道:“你们送妧妧回去吧,走的时候慢些小心些,千万不要累着了妧妧。”说罢淡淡看了秦筝一眼后,又转而对着另一个丫鬟吩咐道:“让他进来罢。”
紫陌和小翠领命,提着灯笼一左一右跟在秦筝身边,秦筝听秦老夫人说愿意见卫离澈了,心情一下子舒坦不少。
转过身朝秦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说道:“祖母,阿妧这便先回去了,祖母早些睡。”
秦老夫人朝她含笑点了点头,亲眼看着她走出去后,这才回身往梨花木太师椅上坐下。
秦筝一出屋子,卫离澈也在丫鬟的指引下往屋里去,秦筝冲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卫离澈进到屋里,秦老夫人绷着脸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卫离澈毕恭毕敬地行礼道:“离澈见过外祖母。”
“说吧,为什么来见我。”秦老夫人绷着脸语气不好的说道。
卫离澈语气平平道:“回外祖母,我想在马场住上一个月,也好省些麻烦。”
在马场住上一个月,正好合了秦老夫人的意,他呆在马场里,总比整日里在侯府上晃来晃去碍人眼的好。
“衣物细软可都准备好了?”秦老夫人心中喜悦,面上却依旧冷淡,一点好脸色都不愿给他。
“都备好了,就等老夫人写封信同马场的人知会一声。”卫离澈语气淡然。
“我乏了,你退下吧。信我明日会写好,再差人送过去。”秦老夫人说罢,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丫鬟扶她进去里间。
卫离澈虽然知道秦老夫人会答应,可是当秦老夫人真的这般想也不想地就答应让他去马场住的时候,却也不免让他对自己这个外祖母又心寒了三分。
双手紧紧握拳,面色恢复往常的冰冷,语气低沉地说道:“外祖母好生歇息,离澈告退。”
秦老夫人不再看他,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里间,卫离澈亦转身离去。
一连又是两天过去,春日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大地上,秦筝在秦老夫人的送别下,上了马车前往长平侯府的马场。
马车内,秦筝坐在右手边,秦萱和秦襄则坐在左手边。秦襄是四房太太柏氏的长女,年方七岁,在侯府小姐中排行老四,是为府中的四姑娘。
秦襄性子软,且又是个没有主见的,容易叫人拿捏,生的不如秦萱秦筝貌美,父母亲又偏爱小她两岁的妹妹秦蕴,从样貌学识宠爱这些方面来说,她都比不上秦萱,故而秦萱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讨厌她,还常常拉拢她来孤立秦筝。
这一回也是一样,秦萱很是热情地拉着秦襄和她坐在一起,一路上同她有说有笑,单把秦筝撂在一边,存心要呛她一呛。
秦筝只静静地坐着,却也不恼,心中暗道她幼稚,都十岁了,还玩这种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