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不去看卫离澈,转身走到阮明玉的跟前,轻声问她:“姨娘,听说你博览群书,阿筝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你。”
阮姨娘先是愣了愣,而后才缓缓开口道:“阿筝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姨娘知道的话,一定告诉阿筝。”
秦筝爬到炕上,凑在阮明玉的耳畔边轻声问:“前朝的端敏皇后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我读的一篇文章中提到她,只用了蛇蝎心肠四个字来形容啊。”
端敏皇后,前朝明帝的第二任皇后,为了巩固其后位不择手段,且常常仗着母家的势力干扰朝政,扰乱朝纲。
端敏皇后膝下只有一子,为防其他妃嫔生出儿子与自己的儿子争权夺利,只要听闻后宫妃嫔中有人有了身孕,便会用尽手段使她们流产。多年后,刘美人有幸生下一子,却被端敏皇后以皇后有权扶养低阶妃嫔所出之子的规定将其抱去自己的宫里的抚养,不出一年,这位小皇子便被端敏皇后用□□生生毒死。
新宋史书中有关于端敏皇后的记载很多,她的一生可谓杀人无数,就连新宋明帝都死于她手。可是最让阮明玉心惊的是,对着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她竟也能下得去手。
阮明玉虽是庶出,却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之家,她的心里自是不愿意去相信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嫁入长平侯府后,由于秦老夫人的威严在,府中的人对她这个姨娘还算尊敬,倒也没受什么委屈,她还保持着一些未出阁时的纯良之心。
突然听见有人同她提起端敏皇后,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同这个刘美人很是相像,同是妾,同是侵犯到了正室的利益,她虽然不知道二太太刘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可是想到刘美人的遭遇,却也难免会心里发怵。
“这个,阿筝现在还小,姨娘说了阿筝也不会明白。等阿筝长大些,再去翻看新宋的史书,便会知晓。”阮姨娘面色凝重地说道。
秦筝见她面色不好,便知她十有八九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的,这才点头道:“嗯,女先生也告诉过阿筝,八岁还不是读史书的时候,等阿筝十二岁了,再去仔细地翻看新宋史书。”
“老夫人,二太太,二姑娘来了。”一句话未了,就见秦老夫人一行人打了帘子进来。
阮姨娘正要起身行礼,秦老夫人上前按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行礼,而后慈祥地说道:“你才生了孩子,好生躺着修养就是,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刘氏见秦老夫人对阮姨娘颇为照顾,心里自然不痛快,不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浅笑着附和道:“是啊,妹妹你就好生养着吧,咱们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待刘氏说完,秦筝福了福身子道:“姨娘生完小弟弟幸苦,暂时不用向祖母和二伯母行礼,阿筝无病无痛的,还是得向你们行礼。阿筝见过祖母,二伯母,二姐姐。”
秦老夫人冲着秦筝欣慰地点了点头,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在上座坐了,“我的妧妧儿真懂事,祖母没有白疼你一场,快过来陪祖母坐坐。”
秦筝探头探脑地走到秦老夫人身边,似是在找什么人。
奇怪,表哥怎么不见了,肯定是听说祖母和二伯母来了,偷偷从后院走了。秦筝正疑惑着,秦老夫人带着疑惑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妧妧儿,怎么了,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秦筝回过神来,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矢口否认:“没有,阿妧就是随便看看。”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秦萱忽的轻哼一声,冷笑道:“三妹妹是在找卫表哥吧,我刚才看见他往偏门走了。”
秦老夫人一进门,心思全在博之和阮姨娘身上,还真没注意到卫离澈。秦萱本就是同刘氏来走个过场,根本没将阮姨娘和博之放在心上,心道秦博之算她哪门子的弟弟,不过是个庶出。故而一进来,她就把心思放在阮姨娘房里有哪些人上,如果有体面的客人在,才好第一时间同对方亲切地打招呼,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嫡女风华。
秦老夫人不喜欢卫离澈,长平侯府上下皆知,秦萱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这才拿他出来说话,希望秦老夫人生秦筝的气。果不其然,秦老夫人在闻听此言后,脸上的笑意不禁淡了几分,沉默着不说话。
秦筝看到秦萱正得意地冲自己笑,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秦萱,怎么就是爱和自己过不去,她和自己过不去也就算了,何苦把表哥也牵扯进来。
“表哥?哦,我记起来了,我在来的时候,恰好遇上表哥,所以就同他一起来看博之。可是一见到博之,我就把他抛到脑后,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幸好二姐眼力好,看到了表哥,不然我都快把表哥来过的事给忘了。”为了不让秦老夫人着了秦萱的道,胡思乱想,以为自己和表哥有点那什么方面的关系,秦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虽是胡说八道,却也是有板有眼,秦老夫人对于秦筝的话,向来是不怀疑的,听她如此解释,加上她年龄尚小,便也不再多想,舒展眉头道:“原来是这样,按理说他也是博之的表哥,来看看博之没什么不对。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妧妧儿你也来的这样早,刚好碰上。”
“正是呢,要不怎么有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呢。”刘氏到底沉得住气,心里虽然不痛快,语气仍旧平静,面上似笑非笑。
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祖母竟然这般容易就被她给哄住,这秦筝到底给祖母下了什么药,心里眼里都是她!秦萱越想越气,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秦筝看到刘氏惺惺作态的嘴脸,恶心的不行,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回到墨韵轩后,吩咐茗墨让厨房做些绿豆糕和山药枣泥糕,准备下午带去秦老夫人处好好陪陪她,同她聊聊天,毕竟明日就得接着进学。
次日早早起来,梳洗整理一番后,去秦老夫人处同她道了别后,这才坐上马车往学堂去。一连五日,皆是如此。
第五天的时候,方女先生看上去不似往常那般有精神,整个人都怏怏的。秦筝猜想,方女先生许是病了。不得不说,方女先生还是挺敬业的,生了病还坚持来授课。
放学的前一刻钟,方女先生显然已经累得不行,仍是仪态端庄地站在众女学生面前交代道:“你们当中,有一部分要去马场学骑马,可能有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能来进学,虽是如此,学业也不能全然不顾,得空时要多多温习学过的知识,还有就是这一个月里,你们要提前背诵十首《诗经》中未学过的诗句,并尽力体会它们所表达的思想和情感,明白了吗?”
“弟子明白,方女先生。”女学生们异口同声。
“明白就好,下学吧。”方女先生擅长授课,却不擅长与人交谈,女学生们去学骑马,她也不会说些吉利话,拉进一下与学生们的距离,故而女学生们对她都甚是无感。
话音刚落,学堂内的女学生们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想快些离开学堂,回到家中。
唯独秦筝一人不急着走,等到别的女学生都走了,她才凑到女先生的跟前道:“女先生的面色不好,想来是病了,待会儿回了家请个大夫来瞧瞧,早些把身子养好。还有啊,女先生为人太过刻板拘谨,我们小孩子不喜欢同这样的大人相处的。女先生以后多笑一些,课外多和我们说些有趣的话,我们会更加喜欢你的。”
女先生先是愣了愣,而后机械地点了点头,被女学生提了建议且关心了一番,这是她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少不得红了脸,有些不太习惯地挤出一个笑脸道:“秦筝说的是,女先生以后会尽量去做的。多谢秦筝关心,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可不要像女先生一样生病才是。好了,你也快回去吧,不然秦老夫人该担心了。”
秦筝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力点了点头,方才出了学堂,上马车往侯府去。
一到府门口,茗墨已经早早在这里等着了,一见秦筝从马车上下来,茗墨立马迎了上来,恭敬地说道:“姑娘,今儿怎么回来的比往常晚一些?”
“没什么,只是向女先生请教了一个问题,这才回来的晚了些。念夏,你先拿着我的笔墨纸砚回去,茗墨陪我去见见祖母。”念夏道了声是,从书童手里接过秦筝进学用的一应东西,自去了。
秦筝正要同茗墨进去,却见卫离澈从不远处大步走来,面上不似往常那般冰冷,想来是想着过两日便可去马场学骑马,心中喜悦吧。
正傻站着这样思忖,卫离澈已经走到了府门口,茗墨轻轻拍了拍秦筝的肩膀,秦筝回过神来,对着卫离澈含笑道:“表哥今儿看起来气色不错,可是想到要去骑马,心里高兴?阿筝同表哥一样,一想到可以去学骑马,心里就高兴。”
卫离澈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女童,不禁升起一丝兄长对小妹妹的喜爱来,或许这个小表妹,值得自己真心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
不论是上回二舅母还自己清白,不再处罚自己,还是这回外祖母心软,让自己一同去马场学骑马,他都隐隐觉得,许是这个小表妹在从旁替自己说话。
卫离澈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表妹猜对了,表哥的确是因为可以去学骑马而高兴。希望在马场上,表妹可以好好表现,尽早学会骑马。”
秦筝面上的笑意更深,看来这个表哥对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抵抗了,“嗯,表哥也是,我们快些一起回府吧,阿筝饿了。”
卫离澈点点头,同她并排往府里走。秦筝感觉得到,他因为自己放慢了不少脚步,往常他走路的速度,自己一个八岁的女娃娃,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