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秦筝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恰好秦襄也来了，秦筝见她脸色不好，心里便有些疑惑，往车厢里坐好后，秦襄也跟着进来了，不过今日她却没有同秦萱坐在一处，而是在秦筝边上坐了。

秦筝看了一眼秦萱，见她神色稍有慌张，又看一眼垂着头不说话的秦襄，心中疑惑更甚，于是低头盯着秦襄的手腕看，她的手上空空如也，并不见昨日送给她的镯子。

“四妹妹，昨儿我送给你的镯子，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今儿不见你戴？”秦筝试探性地问她。

秦襄缓缓抬起头，心里想着母亲告诉她的话：此事不要外道，祖母和兄弟姐妹们也不可以说。偷偷瞄了一眼正用眼神暗示自己的秦萱，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弄丢了，三姐姐，不要，不要生气。”

在一旁 仔细观察两人良久的秦筝闻言，心道十有八九是秦萱将自己送给秦襄的镯子扔掉了，秦襄被她拿捏住，不敢说出来。

这番推测并非空穴来风，前世秦筝对秦萱处处忍让，导致秦萱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秦筝十二岁那年，采了鲜花做成鲜花饼，各院都送去一些，独独秦萱接了后又命人将那些饼拿出去扔了，还故意让秦筝院子里的小翠撞见。秦筝听说后，不但生生忍了下来，还嘱咐翠儿不许说出去，只自己在夜里偷偷哭了一回。

“襄儿还小，不小心弄丢东西也是有的，三姐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三姐姐不生气，你也别内疚，瞧你紧张的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三姐姐心里才不舒坦呢。”

“三姐姐对襄儿真好，襄儿喜欢三姐姐。”秦襄撒娇道。

秦筝伸手捏了捏她水嫩嫩的小脸蛋，含笑温声道：“襄儿喜欢三姐姐的话，以后就多来墨韵轩找我玩儿，我哪儿有九连环、孔明锁，我们还可以翻花绳呢。”

秦萱坐另一边，静静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不爱说话的软柿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活泼开朗，有自己的主意了？她的性子竟越发让人不明白了。

三人到了马场，又是一上午练习骑马，午间休息时分，秦襄不去找秦萱，而是带了秋蝉来秦筝处用膳，秦筝因记着要去黑卫离澈送君山银针，匆匆用过午饭后，吩咐茗墨留下陪着秦襄，找了个借口抽身去卫离澈处。

此时卫离澈正在屋子在手拿树枝比划着前些日子刚从书上学来的新招式，见她来了，有些愕然地停下动作，微皱起眉头，疑惑地问：“表妹怎么过来了？也不带个丫鬟，若是不小心摔着可怎么好。”

秦筝笑嘻嘻地说：“我是来给表哥你送茶叶的，前儿看到你自己泡茶喝，阿妧觉得表哥你许是个爱茶之人，正好阿妧那里有好茶，就带了一些过来给让表哥喝。”

卫离澈走到秦筝跟前，动作略显呆滞地接过茶叶，片刻后淡淡道：“表妹有心了，我现在就泡些茶给你喝。”

“不不不，阿妧不要喝茶。表哥刚才是在练武功吗？阿妧觉得好厉害，表哥再练一遍给我看看好吗？”秦筝拉着卫离澈地衣袖，语带恳求地说道。

对上秦筝满含期待的眸子，这个小丫头的请求，真是越来越难让人难以拒绝了。

卫离澈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忽的将树枝紧紧握在手里，而后敛了敛面上的笑容，迅速亮开架式。

“表妹可看够了？”卫离澈猛地收手立于原地，微微喘息道。

“不够不够，表哥的武功真厉害，阿妧还想看。”秦筝拍着手意犹未尽地说道。

卫离澈大步走到秦筝跟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道：“小鬼头，还看呢，还不赶快进屋里歇会儿，你身子骨不如你二姐和四妹，下午还要骑马，当心累着。”

秦筝听他并未唤秦萱秦襄为二表妹四表妹，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里，自己这个表妹份量更重一些呢？越想越开心，不禁傻笑起来。

“同你说正经的，你反倒发起愣来。还傻笑，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找婆家。”卫离澈一面既好笑又好气地说道，一面拉了她往屋里走。

秦筝回过神来，不自觉地伸手去拉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掌既宽厚又温暖，让人很有安全感。

卫离澈被她这么一拉，觉得有些不妥，本想甩开她的手，却被她拉的更紧，感受到她的小手传来的温度，忽又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个孩子，正是依赖人和需要保护的时候。于是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

卫离澈牵着她的手走到屋里，让她在小木椅上坐好后，去打了开水来泡茶给她喝。

秦筝并不急着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卫离澈手中的茶杯道：“表哥快尝尝这君山银针茶好不好喝。”

卫离澈轻启杯盖，只觉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又见杯中汤汁金黄，一看便知是好茶，问：“君山银针？可是产自洞庭湖中的君山的君山银针？”

“正是，表哥快试试吧。”秦筝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卫离澈见她面上满是认真和期待，端起茶杯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浅尝了一小口，不禁赞叹道：“清洌醇厚，香甜甘爽，的确是好茶。这样的好茶，表妹何不自己留着喝？”

“我原本就是不爱喝茶的，更何况我院子里还有不少茶，所以这些茶啊，还是表哥拿去喝吧。”秦筝倒是没有骗他，她的院子里的确是还有不少的茶，只不过像这样的好茶，是再没有了。

卫离澈浅浅一笑，极力用平易近人的语气缓缓开口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再推辞，表妹待我真心，我必不忘。”

秦筝灵敏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一丝亲近之意，遂喜笑颜开道：“什么忘不忘的，只要表哥愿意不拒阿妧无千里之外，阿妧就很开心了。”

卫离澈闻言，多日来的疑惑重新涌上心头，他想不明白，他不过是长平侯府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表少爷，而她则是秦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她为何要这般讨好自己？明明长平侯府中的秦远和秦章才是她该巴结亲近的正经哥哥。

秦筝却不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忽的一本正经地问他道：“表哥，你有想过考文举或者武举吗？我前些日子听祖母说，恪大哥和秦远大哥都要考文举，表哥你有这个打算吗？”

大历文武并重，若是卫离澈能既中科举又中武举，对于他的前途，必定更加有利。更何况卫离澈对学业那么努力用心，若是他想考文举，未必不中。

卫离澈拉回思绪，淡淡道：“我对文举并不上心，至于这武举，我如今才不到十五，贸然参加未必能占得了便宜，且再等三年看看。表妹今日来找我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问这个？”

表哥想的也太多了些，自己不过是见他练武有感而发，他倒以为自己是有备而来，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真心实意来给表哥送茶叶的。只是刚才看到表哥武功练得那样好，这才想起武举来。只要表哥中了举人，无论文武，府上的丫鬟婆子和小厮们就不敢再对表哥不好了。”

卫离澈看着她强压着委屈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她，板着脸沉声问道：“表妹何以知道，府上的人对我不好？”

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若是府上的人对他好，他的性格会如此阴沉吗？“我，我上回看到一个丫鬟见到表哥，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不就是对表哥不好吗？不过呢，不管表哥中不中举人，阿妧都会对表哥好的，阿妧永远都会记得是表哥把我从冰冷的湖水中救了上来。若不是表哥，阿妧这会子也不能这般悠闲地坐在这儿与表哥喝茶了。”

我还记得，上一世，是你抄了由刘氏一手掌管的长平侯府，是你间接替祖母和长姐还有自己报了仇，是你没有让无辜的人给刘氏和秦远陪葬。

不管她对自己的好是出于各种目的，可是她对自己的好，的确让自己觉得很温暖，很亲切，他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往后我也会尽全力对表妹好。”他的话仍然不多，但他知道，无论旁人如何待他，这个小表妹待自己的心，与旁人不同。

秦筝惊喜地瞪大眼睛，难掩喜悦和激动地说道：“表哥说真的？我们拉钩吧。我怕到了明天表哥又反悔，那我不是很亏吗？”

“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阿筝大可放心。至于这拉勾，我看还是免了。”卫离澈拒绝的很是干脆，毕竟他都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对于拉勾早已经不感冒。

秦筝托腮思忖了一会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反正我还能活几年都是个未知数，若是那一天我死了，明明是个鬼，却还要他心里记着我的好，好像的确有点说不过去。他毕竟是未来要做大将军的人，说话应该不会不算数。

“好吧，我相信表哥。”

“你在桌上眯会儿，下午还要骑马。”卫离澈说罢，起身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收拾了，将门虚掩上，拿了兵书走到屋子外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