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话说众人用过饭后，秦老夫人命周妈妈抱了博之过来给秦恪瞧瞧。

秦恪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并未觉得他与寻常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只客套几句话后，便让常年跟着他的小厮呈上来一方小锦盒，递给秦文博道：“这是我从徽州带回来的歙砚，送给博之弟弟，希望他长大后能用功读书。”

秦文博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将东西收下，转过身去同刘氏说起话来。一时间，府上的大小主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朝博之说起吉利话和夸赞的话来。

宴会过后，秦筝回到自己房中，坐在炕上托腮看着小几上的烛台，这个秦恪，怎的今日行事如此反常，半点上一世的纨绔样都没有。

茗墨打了热水进来伺候秦筝洗涑，秦筝想的脑子仁痛，也懒得再想，上床去睡，心道许是秦恪出门太久，一时兴起，这才一改往日的行事作风。

次日清早起来，可喜这日天气清朗。秦恪吩咐屋里小厮把自己带回来的几方歙砚给几位公子小姐送去，连同卫离澈那儿，也送去一方，还外加了一块徽墨。

吩咐完小厮，又匆匆赶去大夫人杨氏处同杨氏道了别，这才上马车往学堂去。大老爷秦淳茂下朝回来，正巧碰着秦恪身边的小厮旺儿拿着一个锦盒往西边去，秦淳茂叫了他过来，板着脸问道：“你们爷儿去哪儿了？”

旺儿连忙半跪着恭敬答道：“回老爷，恪二爷早间去太太处请了安，这才往学堂去。”

“哼，他去学堂？他怕是去给先生找事儿的！你且说说，他出门前学到哪儿了！”秦淳茂语气不好地说道。

旺儿听他语带怒气，一时间也乱了心神，胡乱说了一句秦恪平日里最爱说的诗句：“《诗经》里的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淳茂闻言，怒气更甚，大声呵斥道：“混账东西，好的不学，满脑子里尽记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等他下学回来，你让他来我屋里一趟。”

旺儿忙道：“小的记下了。”见秦淳茂无话，方才敢起来捧着先前的锦盒退下去。

旺儿以前从未去过卫离澈的院子，颇费了一番心思才好容易找到了他的院子，院里的两个丫鬟见他来了，也不上心，只懒洋洋地上前问他是来做什么的。

旺儿说明来意后，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丫鬟没好气地接过锦盒，便不再去理会旺儿，捧着盒子往屋里的书桌上胡乱放了。

当天下午，秦筝从马场回来，茗墨替她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扶着她往炕上坐下，这才同她说起秦恪命人来送歙砚的事，秦筝不大记得上一世秦恪有没有给自己送过歙砚，便让茗墨拿了那方歙砚过来。

秦筝仔细观察着手中的这方歙砚，只见其雕饰线条光洁明快，整体大方浑厚，是一方上好的砚台无疑。

秦筝上一世偏好端砚和徐公石砚，对这歙砚倒没什么印象，这会子见这歙砚不输端砚，便也起了心思，拿了歙砚去到案前，自个儿研磨写字。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学了一个月的骑马，秦筝算是勉勉强强通过了教骑马的师傅的考验，完成骑马学业。

秦老夫人因怕三个孙女累着，特意吩咐她们休息两日，再去学堂进学。

卫离澈就像不会累似的，回来后半天都没歇，马不停蹄地去学堂进学。

这一日，秦筝在秦老夫人处玩耍，忽听丫鬟来报：“宁远侯府的小侯爷顾清运来了，这会子正在外面侯着。”秦筝心里不愿见他，没等秦老夫人说话，先推说自己身子不适，抽身退了出去。

及至院中时，果见顾清运正衣冠楚楚地立于一棵有些年头的桂树，面上似笑非笑。秦筝忙垂了头，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样子，急急往园子里走。

顾清运怎会不知她是假装没瞧见自己，自己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她没理由看不见自己。想起上次见到她时，她对自己也是这般冷淡，不禁疑惑起来：自己这是做错什么惹了她不高兴吗？

刚想叫住她好好问一问原由，就见秦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打了帘子出来，恭敬地说道：“小侯爷，老夫人让您进去呢。”

顾清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朝着秦筝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这才随着周妈妈进去了。

秦筝走到园子里，就见一处宽敞的平地上，秦襄正在同两个小丫鬟玩着投壶的游戏，秦筝无甚么事做，走了过去，对着秦襄温声道：“四妹妹，我们一块儿玩吧。”

秦襄这段日子对秦筝的看法改变不少，也同她亲近了不少，秦萱不爱投壶，秦蕴还小，她正愁没人同她一起玩，现下听她这样说，自是欢欢喜喜地答应：“好啊。”说罢拿了几只箭杆给秦筝。

秦筝把箭杆握在手里，比划着怎么投才能将箭杆投进不远处的壶里，虽然她比划了很久，可是当箭杆投出去，还是连壶壁都没有碰到。

秦襄看着秦筝生疏的动作，不禁有些疑惑地问她道：“三姐姐这是头一次玩投壶吗？”

秦筝被她问的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上一世的除了顾清运来府上时才会离开自己的院子去外面同姐妹们玩一玩，其余时间都是呆在屋里练字看书绣花，根本不会什么投壶踢毽子放风筝之类的游戏，只得垂了头轻声道：“嗯，我是头一次玩，以前我不爱出门，不爱玩这些，想来四妹妹也知道。”

秦襄点头道：“知道是知道，不过现在你爱出来玩了，才是重要的，三姐姐不会投壶，不如我教你如何？”

秦筝想着她刚才投壶的样子，跟自己是半斤八两，如何教自己？不过她既这么说了，自己作为姐姐，也不好推辞，只得答应道：“好啊。”

秦筝拿起一支箭，听着秦襄的指示，连着投了几支，仍是没有一支能碰到壶口。秦襄丧气地垂着头若有所思起来，难道自己教的不对。

“呀，谁在那儿，看着不像咱们府上的爷，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秦襄身边的丫鬟秋蝉惊叫道。

秦筝秦襄寻声看去，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从一棵石榴树下走了过来，含笑道：“在下是礼部尚书府的二公子傅云琛，一时走的急了，迷路到了这里，恰好看见二位小姐在投壶，不敢上前打扰，这才停下看了一会，打算等二位小姐闲下来，再上前问路。”

秦筝上下打量着他，心中暗道：到底是未来的丞相大人，果真是个口齿伶俐的人物，说出的话竟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秦襄年纪小，忽然见了外男，害起羞来，把头垂的老低，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上前拉着秋蝉的袖子，示意她赶快带自己回去。

秋蝉自小跟在秦襄身边，怎会不懂秦襄的意思，她红着脸向傅云琛道了句：“傅二公子，我家姑娘身子不适，我先带她回去。”说罢朝着另一个小丫鬟使了眼色，地上的箭和壶也顾不得收，一道回去了。

秦筝到底是有着三十来岁心智的人，此时见了傅云琛倒是一点都没有脸红心跳，心道他以后如何权势滔天，现下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更何况，上一世他与长平侯府交集不深，只是陪着顾清运来过几次，这会子见了面，还有没有下一次都不知道，又何必惧怕他。

“傅二哥不要见怪，我四妹妹脸皮薄，见了你有些害羞，这才借故离开，傅二哥不要多心才是。对了，你今儿也是同顾大哥一起来的府上吗？可是有什么事？”她想打探一下顾清运这次前来是为了何事，上一世的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

傅云琛垂眸凝神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总觉得她的心性不同于她的外表，她头一次见自己就没有半点害怕和羞怯，第二次见自己还出奇的平静，甚至还想从自己的口中打探顾清运的来意，若不是她稚嫩的外表摆在那儿，他真有些不敢相信她是个八岁大的女娃娃。

“你顾大哥的事，我如何知道？我原本是去找先生讨教问题的，不过顺路陪他走一趟。对了，我刚才看你投壶，可是连壶口都碰不到。”傅云琛淡淡地说完，随后走到秦筝身边，拿起一支箭杆，朝壶中投去。

只见箭杆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嗖地一声进了壶中。

秦筝听他这么回答，觉得颇有些道理，这顾清运来府上办什么事，又怎会告诉傅云琛，他顾清运从来就不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到死才知道顾清运暗通曲款了一年多的人竟是刘氏的外甥女盛凌晗。

寻常的小女孩见了他能头一次就将箭杆投入壶中，都会喜笑颜开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唯独秦筝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只凝神想着别的事。

顾清运试探性地问她：“秦三妹妹就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你投出的箭杆，连壶口都碰不到，而我却能一下就投中吗？”

秦筝回过神来，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挣脱出来，重新恢复到小孩子的身心，假意既疑惑又激动地说道：“当然觉得奇怪了，为什么啊？你告诉我的话，我就让我的丫鬟给你带路，这样你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傅云琛敛了敛面上的笑容，语气平平道：“握箭的姿势，投箭的力度，至于具体该怎么做，阿筝妹妹自己慢慢琢磨。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该让你的丫鬟带我去正堂了吧。”

秦筝闻言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暗自嘀咕道：这还不如别说，我要是自己能琢磨出来，也不至于连壶口都碰不到。

如是想着，秦筝下意识地抿抿嘴唇，吩咐身边最熟悉府中道路的翠儿引他去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