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琛走后,秦筝命人将地上的壶和箭杆收了拿去库房放好,这才带了茗墨回去墨韵轩。
人间四月芳菲尽,如今已是四月中旬,园子里的花都谢的差不多了,秦筝不禁感叹起世事无常,时光易逝来。
秦筝回到屋里,因见桌上多了一沓厚厚的雪浪纸和宣纸,便知是今年的纸张放下来了。
雪浪纸和宣纸都是上好的纸张,凭着对刘氏的了解,她会因为秦老夫人宠爱自己而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自己这样的好纸,却一定不会给没有任何靠山的卫离澈半张这样的好纸。
吩咐茗墨包了一刀雪浪纸和一包豌豆黄,又拿碟子装了一些今儿早上才得的樱桃,估算一下时辰,卫离澈也该回来了,这才领着茗墨和翠儿往他的院子去。
秦筝现下虽然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可是男女毕竟有别,身边总得跟着两个丫鬟一起去卫离澈的院子,才不至落人口实。
卫离澈的院子非但不似别的公子小姐的院子那般奢华热闹,反而简陋冷清的不像话,院子里光秃秃的,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只西角处种了一棵石榴树,东角处有一张石桌并四张石倚,再无其他。
秦筝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终究忍不住朝屋内叫了一声:“表哥,你在里面吗?”
不一会儿,门被人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十分殷勤地将三人迎了进去,另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则是一面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卫离澈的房间布置的很是简单,外间是一张松木圆桌,上置一套普通无奇茶具,靠墙放着一个书架,架子上满满全是书,再往里一点,是一张不大不小的梨木书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一沓纸,一个锦盒并几本书。
秦筝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竟是兵书。又拿起另一本首页无字的书来看,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正欲仔细看看里面究竟写的是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丫鬟斟了茶进来送与秦筝喝:“三姑娘喝茶。”
秦筝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接过茶杯走到松木圆桌前坐了,柔声问她道:“表哥身边就只有你们两个服侍着吗?你叫什么名字?”
“回三姑娘,表少爷是只有我们两个服侍着,我叫云枝,她叫云珠。”云枝毕恭毕敬地答道,眼神和语气里满是讨好的意思。
一旁的云珠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态度冷淡地说道:“三姑娘,奴婢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云枝会伺候好你的。”
秦筝心知她是不待见自己,却也不恼,点了点头由着她去。云枝看着桌子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轻声问:“这些都是三姑娘要送给表少爷的东西吗?”
秦筝便答:“这是我给表哥带的雪浪纸和吃的,这是一两银子,还望云枝姐姐收下,以后尽心照顾着表哥。若是照顾的好了,我还有赏。”
云枝先是假意推脱一番,见秦筝是认真的,这才喜笑颜开地接过了银子,口中连连称谢道:“谢三姑娘赏,奴婢定当好生照顾表少爷,不负三姑娘的厚爱。”说罢又去给秦筝新添了一杯热茶。
一刻钟过去,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秦筝心道定是表哥回来了,忙起身去迎他。卫离澈一进门,见秦筝小小的身影在屋里站着,心中又惊又喜。
“阿筝今儿怎么想到来我这里坐坐了?是有什么事吗?”卫离澈低声问。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表哥。这是我给表哥带的豌豆黄,表哥尝尝好不好吃。”秦筝说完,走到桌前打开糖纸,取出一块豌豆递给卫离澈。
卫离澈原本不爱吃这些甜腻的糕点,由于是秦筝送的,也就微微一笑伸了手去接,小咬一口浅尝起来,发现没有想象中的腻人,便将手里的豌豆黄吃完了。
秦筝见他吃完了,以为他是喜欢吃这豌豆黄的,于是含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糕点吃着干口,表哥喝些茶吧。”
卫离澈接过茶杯,端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小饮了一口。秦筝拿起桌上的那刀雪浪纸,一面朝书桌走去,一面继续说道:“樱桃放不得,表哥务必明日之内吃完。还有啊,我觉得雪浪纸用着不错,就拿了一些来给表哥试试,表哥若是喜欢,我哪儿还有。”
将雪浪纸置于书桌上,再次看到桌上那方瞧着有些眼熟的锦盒,秦筝的好奇心登时升了上来,浅笑着问他:“表哥,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这方锦盒是秦恪上午才叫旺儿送过来的,卫离澈自然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不过秦筝说要看,他自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阿筝想看,那就打开看看吧。”
秦筝点点头,打开锦盒来看,只见里面放着一方歙砚和几块徽墨,那方歙砚上的图案却与自己的不一样,自己的那方歙砚上刻着梅树的图案,而卫离澈的歙砚上则是刻着竹子。
徽墨乃是丰肌腻理,光泽如漆的佳墨,人们常誉其拈来轻,嗅来馨,磨来清,秦筝上一世便极爱徽墨,在长平侯府的时候常用徽墨。
“这锦盒和里头的东西可是秦恪哥哥派人送来的吗?”秦筝拿起一块徽墨在手里把玩着问道。
卫离澈并不知道是不是秦恪送来的,一时间竟有些促狭,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云枝反应快,忙上前答道:“正是呢,三姑娘,上午恪大爷身边的旺儿送过来的。”
秦筝闻言,猛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暗自思忖道:果真是秦恪送来的,只是上一世秦恪不理家事,跟卫离澈似乎未曾有过交集,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卫离澈,这一世他怎么会想到给卫离澈送歙砚,还比别人多了几块徽墨,真是奇怪。
卫离澈瞧出了她面上的异样,连忙问道:“阿筝妹妹在想什么?可是这徽墨有什么问题?”
秦筝回过神来,缓缓放下手中的徽墨,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没想什么,这徽墨很好,想来是秦恪哥哥费了心思寻来的。”说罢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云枝,拉了拉卫离澈的袖子,示意他俯下身来。
卫离澈明显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一脸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秦筝在心里默默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说悄悄话啊,这都不懂。旋即踮起脚压低声音道:“我想跟表哥说悄悄话,以后我要是再这样拉表哥的袖子,就代表阿妧想跟表哥说悄悄话了,表哥就要俯下身子,这样表哥才能听得清楚阿妧说了什么。”
卫离澈自幼习武,听力和灵敏度比常人要好一些,即便秦筝用这样先的声音说话,他倒也能听到个七八分。
当下听了秦筝的这番话,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抹笑容,这个小表妹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喜欢说悄悄话,那就听听她想说什么吧。
卫离澈一俯下身子,秦筝立马就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表哥,你的桌子上全是兵书,可是要考武举吗?如果表哥是要考武举的话,阿妧觉得,你一定会高中的,而且以后还会当上大将军呢。”
卫离澈听完后撑不住笑了,原来她要说的就是这个,在小孩子的想法里,中举和做将军难道都是很容易的事吗?
武举高中于他来说,自然不是很难的事,可是要当将军,却不是有一身武力和军事谋略就能当上的,还得有天时地利人和,否则也就不会有李广难封侯这么一说了。说实话,此时的他并不能确定自己以后是否可以当上一个武官,更别说将军。
卫离澈瞟了一眼置于书桌上的兵书,浅笑着问她道:“阿筝何以会这样认为?难不成阿筝还会未卜先知?”
秦筝眼珠一转,抿嘴道:“没有为什么,阿妧就是知道,表哥不信的话,以后自会见分晓。”
“好,我相信阿筝,阿筝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里别的没有,就是书多,都是从扬州老家带过来的,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拿回去看。”卫离澈说罢,引着她来到书架前,又搬来一张椅子,让她踩在椅子上,才好选书。
卫家祖上就是读书人,卫洵祖父手里也藏了不少书,到了卫洵这一代后,人口凋零,不似先前那样多,卫洵祖父的书有很多都传到了卫洵的手里,卫离澈来长平侯府的时候,不过七岁,刘氏有心拿卫家的值钱东西,而这些书在她看来不值什么钱,故而都尽数送来了卫离澈的住处。
秦筝翻了好一会儿,有幸寻得了《乐府雅词》一套。
《乐府雅词》流传甚少,上一世的秦筝也只是有所耳闻,却不想今日竟在卫离澈处寻到了,这卫家到底是世代读书做官的,这样的书竟也能寻的到。
卫离澈见她拿了几本书从椅子上下来,含笑宠溺道:“阿筝妹妹喜欢这几卷书,表哥就把它送给你了,你拿回慢慢看。”
茗墨和翠儿走上前接过秦筝手里的书,秦筝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想起自己同祖母约定好今儿要一起用晚膳,语带歉然道:“表哥,我还要去祖母那儿一趟,就先走了,改明儿再来表哥处坐坐。”
卫离澈点头答应,将秦筝送至园子里,这才抽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