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卫离澈和秦筝离开院子后不久,云珠便气呼呼地将云枝拉到外间的小厢房里,厉声呵斥她道:“你可不要忘了,咱们可是二太太送来他身边的人,咱们要效忠的人,是二太太。”
云珠见她脸上满是怒意,却也不怕,只挑眉冷笑道:“哼,效忠二太太,那也得看她值不值得效忠,我们来表少爷身边这么些年,她对我们是不闻不问的,只有需要打探表少爷消息的时候才会召我们过去一趟,她既无情,我有何必有义。”
芸珠强行压了压火气,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问她道:“所以你今天才会对三姑娘这么热情,想要抱住你认为是大树的三姑娘对不对?”
云枝不置可否:“是又如何,三姑娘为人有情有义,不缺银子又大方,效忠她不比效忠二太太来的好?更何况二太太都已经把你我调来表少爷这里了,那咱们就是表少爷院里的人,何不听了三姑娘的话,尽心伺候着表少爷,为自己谋个好出路?”
云珠闻言,怒气更甚,猛地伸手拍了一把两人身边的高几,怒喝道:“你以为攀上三姑娘,就会有好出路?简直愚蠢!说白了三姑娘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若不是有老夫人的宠爱,她在侯府算得上什么?府上的大小主子,除了老夫人和清菡姑娘喜欢她,谁不隔应她?想来她也是知道其他的公子小姐既不喜欢她也不稀罕她,才会来找咱们这里的落魄鬼。老夫人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能活几年谁都说不好,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老夫人去了,这平日里招人记恨的三姑娘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到时候不只是她,恐怕她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如果你这时候背叛了二太太,你觉得到了那时,二太太会轻易饶过你吗?”
云枝听完云珠说的这一大段话,已是吓得冷汗直流,她只考虑到眼前,却忽略了以后,这万一老太太仙去了……她不敢继续往下想,连忙拉起云珠的手求饶道:“云珠姐姐,咱们是一块长大的,今儿我巴结三姑娘的事,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二太太,云枝知错了,以后再不敢起旁的心思,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饶过我吧。”
云枝比云珠小一岁半,加上两人又是在一处长大的,云珠心里还是拿云枝当妹妹看待的,当即轻拍她的肩膀温声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二太太的,我若是真想告诉她,方才就不会苦口婆心地同你说这番话。”
云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谢谢云珠姐姐,方才是我不懂事,惹你生气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泡一壶热茶,给你顺顺气。”
一语落地,云枝推门便要出去,却冷不丁地遇上了卫离澈,云枝不由得心下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试探他道:“表,表少爷好,你,你什么时候回,回来的?”
“刚才。”简单明了地回答她的问题后,迈开步子径直往屋里去了。云枝则愣在原地,心里更加没底,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们刚才的说?万一他听到了,可怎么好?
卫离澈端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一沓雪浪纸,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云珠方才说的话。
他早知道云珠云枝二人是刘氏派来监视他的人,故而他回来的时候听到云珠拍桌子的声音,一时好奇就走上前打算听听她们二人会说些什么,却不想听到了这样一番言论。
老夫人仙去,自他将接纳秦筝后,也曾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每每都是点到为止,不敢往深里去想。
今日云珠直接将老夫人仙去后秦筝的境遇会如何这般直白地说了出来,不禁让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已经不能继续回避了,云珠能想到这一层,那么其他的丫鬟婆子中,必定也有别的人会想到这一层。
老夫人一去,恐怕不止是府上的大小主子会不把秦筝放在眼里,不管她的死活,那些个捧高踩低的丫鬟婆子们更是会见风使舵,不叫秦筝好过。
想要保护秦筝,就得尽快让自己变得强大,只要自己强大了,那么不管秦老夫人健在与否,秦筝都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话说二太太刘氏近日新得了一个汝窑花囊,刘氏对其颇为喜爱,便让丫鬟去摘了几枝栀子花回来插在瓶中,这会子正用剪刀修剪花枝。
忽听帘子外田妈妈来报:“太太,云珠有事求见,太太见是不见?”
刘氏闻言,转了转眼珠,略思忖一会儿后放下手中的剪刀,语气平平道:“让她进来吧。”说完又对着屋里的丫鬟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田妈妈将云珠引了进来,复又退了出去,等到屋里只余下她们两人,刘氏这才开口说道:“有什么事,你且说说吧。”
云珠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而后才缓缓开口道:“太太,今儿三姑娘带了雪浪纸和一些吃的来瞧表少爷,两人有说有笑的,奴婢不敢有耽搁,这才不得已来扰了太太的清静。”
刘氏闻听此言,惊讶不已,心中暗道:上回老夫人让我不要再继续罚卫离澈,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老夫人何时心疼起他来了?如今看来,十有八九就是秦筝这个小蹄子求的情,今日她还敢明目张胆地去看卫离澈,既然她要自甘堕落,我何不助她一把,若是他们二人日后真要看对了眼,定会沦为整个洛阳的笑柄,秦筝本就无父无母,跟着这样一个同她一样无父无母又无权无势的人,怕是一辈子都得交代了。
心里暗自盘算好后,刘氏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含笑吩咐云珠道:“这件事情,不要声张,日后三姑娘再去看卫离澈,你只管好生照顾着,不必太过热情,但也不能不闻不问,还要找准时机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明白吗?”
云珠是个明白人,听她这么说,大概猜出了她的用意,连忙跪地答应道:“奴婢明白,请太太放心。”
刘氏随手从头上拿下一只银簪,上前扶起云珠,将簪子放到她的手中,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你好好听我的话,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退下吧。”
云珠重重点了点头,起身将簪子往衣袖里收好,福了福身子行礼告退。刘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复又端坐于梨花木椅上,重新修剪起高几上放着那瓶栀子花。
次日秦筝清晨起来,因记着明日要进学,便先去秦老夫人处请安,而后才匆匆回到自己屋里看书,秦老夫人和秦清菡许是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整天都没有来过墨韵轩。
卫离澈从学堂回来,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兵书练剑法,而是看起了四书五经,直到二更天和三更天的交替点才睡下。
第二日秦筝早早起了床去学堂进学,一个多月未见,方女先生比以前看着又瘦了一些,许是因为之前得了风寒的缘故。
方碧菡并未忘记她布置给秦筝秦萱等人的课业,一到进学的时辰,她也不急着授课,而是让她们几个将她们背下来的诗默写下来。
秦筝十分轻松地写完了十首诗,此时的秦萱还在写第九首,见秦筝已经将默写下的诗交给了方碧菡,秦萱不由得心下一紧,手上的写字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相比之下,秦襄就要慢的多,才写到第六首,其中还有不少的错别字。
她如今才七岁大,识的字不如秦筝秦萱多,也不如秦筝爱读书,不过她对音律很感兴趣,年纪小小就得到了琴师的夸赞。
方碧菡认认真真地看完秦筝写下的十首诗,字迹工整、错字寥寥,八岁的孩童能做到如此,已是十分难得,方碧菡不禁连连夸赞道:“秦筝越发进益了,若是再学上个几年,怕是先生我都要及不上你了。”
秦筝谦虚道:“先生谬赞,我不过是多下了些死功夫,先生的文才,洛阳女子中可以比肩不过寥寥,学生便是再学上个十几二十年,怕也是及不上先生你的。”
秦筝这话所言非虚,上一世,她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在洛阳的才名还是及不上方碧菡的一半,且方碧菡还从大历众多才女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幼女晋阳公主的女傅。
只是有一点秦筝一直想不明白,上一世的方碧菡虽然名动洛阳,但是她却蹉跎到了三十多岁都还未嫁人,其实当年有不少洛阳的青年才俊曾向她表达过爱慕之情,她都未曾动心一分。
不多时,秦萱也默写完了她背下的诗,交给方碧菡,虽然有些错字,不过总体不错,方碧菡想着上次秦筝同她的话,试着对秦萱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见秦萱脸上露出笑容并用话语表示她会更加用功读书,方碧菡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适当和学生们沟通一下是很必要的。